鎮國秦王府內的氣氛驟然緊繃,如同拉滿的弓弦。明面上,府邸依舊平靜,只是護衛巡邏的頻次增加了數倍,所有進出人員都受到更嚴格的盤查。暗地里,一張無形的調查網絡,正順著那已被秘密關押的小太監和那只死犬的線索,悄然撒向京城的各個角落。
吳銘面沉如水,留在京中親自坐鎮。天津工坊的事務暫時交由老陳負責,他知道,此刻家人的安危遠重于一切。對方既然敢對孩童下手,已然突破了底線,這不再僅僅是政見之爭,而是你死我活的斗爭。
徐妙錦強壓下心中的后怕與憤怒,將全部精力放在安撫受驚的兒子和整頓內宅上。她深知,此刻自己絕不能亂。吳麒和吳麟經過那場驚嚇,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少,尤其是吳麒,眼神中少了幾分孩童的懵懂,多了幾分沉靜與思索。
調查首先從內官監開始。那個調入王府的小太監,背景被翻了個底朝天。他出身京畿貧苦人家,入宮時間不長,平日里沉默寡言,并無特殊之處。負責審訊的新明暗衛手段老辣,很快便撬開了他的嘴。他承認是有人給了他一大筆銀子,讓他將那只餓了幾天的細犬帶入王府,并設法在雙胞胎常在花園玩耍時“意外”放出。至于指使他的人,他只見過一次,是個穿著體面、戴著帷帽看不清面容的中年人,交接地點在城南一間不起眼的茶樓。
線索似乎指向了茶樓。暗衛立刻對茶樓進行了秘密監控和排查,但對方顯然極為謹慎,茶樓老板和伙計對此一無所知,那間雅間之后再無人使用。
與此同時,對那只死犬的檢查也有了發現。在犬只的毛發和爪縫中,發現了一些特殊的香料殘留,氣味淡雅,并非尋常人家所用。暗衛中的能人辨認出,這似乎是江南某地特產的“蘇合香”,價格不菲,多用于貴族或富商之家。
“蘇合香……江南……”吳銘看著暗衛呈上的報告,眼神冰冷。這與之前密信中提及的,窺探新明海外據點的“江南海商世家”隱隱呼應。難道,對方不僅僅是朝中的清流文官,還勾結了江南的利益集團?
就在調查陷入僵局,看似無從下手時,一個看似無關的消息,通過特殊渠道傳到了吳銘耳中:都察院御史王文弼,近日曾在其連襟開設的一間綢緞莊后院,秘密會見過來自江南的客人。而那間綢緞莊,恰好有售賣“蘇合香”的記錄。
王文弼!方孝孺的門生,被派駐天津工坊的監察御史!
所有的線索,仿佛瞬間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起來。指使小太監的幕后黑手,即便不是王文弼本人,也必然與他,以及他背后的方孝孺勢力脫不開干系!他們利用江南方面提供的資源和渠道,策劃了這次針對吳銘子嗣的陰毒行動。
動機昭然若揭:要么是報復吳銘在工坊之爭中的“獲勝”,要么是想通過制造悲劇打擊吳銘,使其方寸大亂,甚至以此作為進一步構陷的借口(例如指責吳銘治家不嚴,縱奴行兇等)。
吳銘握著那份匯集了所有線索的密報,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怒火在他胸中翻騰,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但他知道,此刻絕不能沖動。王文弼是朝廷命官,沒有確鑿的、能直接指向他的鐵證,僅憑這些間接線索和推測,根本無法動他分毫,反而會打草驚蛇,甚至被反咬一口。
他將密報湊近燭火,看著火焰將其吞噬,化為灰燼。
“繼續暗中監視王文弼及與之往來的所有江南人士。重點查清那間綢緞莊的底細和資金往來。”吳銘對暗衛首領吩咐道,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冷靜,卻更顯森寒,“保護好夫人和公子,府內再清查一遍,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
“是!”
幾乎在同一時間,皇宮大內。
朱標也已知曉了秦王府發生的“惡犬驚魂”事件。他的消息來源自然是錦衣衛。聽著錦衣衛指揮使的稟報,朱標的眉頭越皺越緊。
“可查清了?真是意外?”朱標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回陛下,表面看,是剛入府的小太監貪玩,私養惡犬所致。那小太監已收押,按宮規處置即可。只是……”錦衣衛指揮使頓了頓,小心地觀察著皇帝的臉色,“只是王府反應似乎過于激烈,護衛調動頻繁,且……似乎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暗中活動。”
朱標沉默了片刻。他豈能不知這“意外”背后的蹊蹺?吳銘樹敵太多,尤其是方孝孺一派,早已視其為眼中釘。只是,他沒想到對方會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竟然對孩童下手!這已然超出了朝爭的底線。
一方面,他對方孝孺等人如此不顧大局感到惱怒。北患未平,新明力量仍需倚重,此刻內斗加劇,絕非國家之福。另一方面,吳銘府中出現的“不明身份之人”,也讓他心生警惕。這位鎮國秦王,果然還藏著不少他不知道的力量。
“傳朕口諭,賞賜鎮國秦王府一些安神壓驚的藥材,再調一隊可靠的宮中侍衛,加強王府外圍護衛。”朱標最終做出了決定。這是一種姿態,既是對吳銘的安撫,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和監視,更是對背后搞小動作之人的警告——皇帝的眼睛看著呢,適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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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朱標補充道,“告訴方先生,朝堂之爭,當以國事為重,以律法為尺,莫要行差踏錯,辜負朕望。”
錦衣衛指揮使心領神會,躬身退下。
皇帝的賞賜和口諭幾乎同時抵達秦王府和方孝孺府上。
吳銘恭敬地接旨謝恩,心中卻冷笑連連。皇帝的平衡術玩得愈發純熟了,既不想讓他這根“攪屎棍”徹底倒下,也不想讓他過于安穩。
而在方孝孺府中,接到皇帝隱含警告的口諭后,書房內一片沉寂。方孝孺面色鐵青,他知道,皇帝已經察覺到了什么,并且表達了不滿。但這并未讓他收手,反而更加堅定了他必須盡快除掉吳銘這個“禍患”的決心。只是,手段需要更加隱蔽,更加……一擊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