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明獲得的喘息期并非高枕無憂,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只是暫時被延緩,并未消失。鎮國秦王吳銘深知,那紙大明敕諭帶來的和平脆弱如紙,朝中反對之聲未曾停歇,南方的尼德蘭人與日本勢力勾連日深,北方的神秘來客雖暫受阻滯,其探索的欲望卻不會輕易熄滅。新明必須利用這寶貴的時間窗口,更快地壯大自身。
格物院成為了發展的核心引擎。在徐妙錦的主持下,對開花彈的改進取得了決定性進展,新的延時引信和標準化裝藥大大提升了其可靠性和威力,雖然產量依舊有限,但已能保證主力戰艦配備少量作為殺手锏。同時,通過對尼德蘭火繩槍的逆向工程和自身技術積累,一種射速更快、故障率更低的新一代燧發槍開始小批量裝備“銳士營”,陸軍戰力得到顯著提升。造船工坊里,第一艘完全由新明自行設計、融合了中西優點的五百料級護衛艦“鎮海號”成功下水,其航速和火力均優于以往艦只。
然而,內部發展的順利并不能抵消外部的暗流洶涌。派往日本的“風信營”細作傳回消息,盡管新明散播的流言起到了一定作用,引起了日本幕府和一些大名對島津家與尼德蘭人過從甚密的警惕,但島津家憑借其雄厚的實力和與尼德蘭人的軍火貿易,反而加強了對九州南部的控制,甚至開始排擠其他家族的勢力。尼德蘭人則借此機會,不僅鞏固了在鹿兒島的補給點,還試圖向琉球群島滲透,與當地王國接觸,妄圖將其變為第二個貿易據點。
“琉球絕不能讓尼德蘭人掌控!”林風在軍議上態度堅決,“琉球地處要沖,控扼大明、日本、南洋往來之咽喉,若落入西夷之手,我等海上通道將永無寧日!”
吳銘盯著海圖上琉球的位置,沉默良久。直接與尼德蘭-島津聯盟沖突,風險巨大。但坐視琉球被滲透,無異于坐以待斃。
“我們不能直接出兵琉球,那會授人以柄,給大明朝廷里的主戰派提供口實。”吳銘緩緩開口,“但我們可以支持琉球本土的力量?!?/p>
他看向老陳:“我記得,琉球王國內部,對于是否與西夷往來,也存在分歧?”
老陳點頭:“確有此事。以首里城某些權貴為首的一派,傾向于與西夷貿易,獲取火器;而以部分地方按司(領主)和士族為代表的一派,則對西夷充滿疑慮,更傾向于維持與大明、朝鮮的傳統朝貢關系?!?/p>
“那就好。”吳銘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讓‘風信營’設法接觸那些反對西夷的琉球按司和士族,向他們提供一些……必要的‘幫助’,比如,一些淘汰下來的舊式火銃,或者,派幾個‘退役’的軍官去充當顧問,幫助他們訓練士卒,鞏固防御。記住,一切要在暗中進行,絕不能暴露與我們新明的直接關聯?!?/p>
這是一招暗棋,通過扶持琉球本土的反西夷勢力,來遏制尼德蘭人的擴張,將沖突控制在代理人層面。
幾乎在策劃琉球事務的同時,北方也傳來了新的動態。蒼狼部巴特爾派人送來急信,信中提到,他麾下的獵隊在黑龍江上游一帶,與一伙“白皮黃毛”的探險隊發生了正面沖突!對方約有二十余人,裝備著火繩槍和斧鉞,戰斗力不弱,在沖突中打傷了數名蒼狼部戰士。巴特爾率部反擊,雖然趕走了對方,但也付出了幾條人命的代價。他憤怒地表示,這些北方來的“冰狼”越來越猖獗,已經開始深入內陸,并且似乎在與一些與蒼狼部有仇怨的小部落接觸。
隨信附上的,還有幾件從對方身上繳獲的物品:一柄做工粗糙但頗為堅實的短柄鐵斧,幾顆用于火繩槍的鉛彈,以及一塊刻著奇怪文字(疑似西里爾字母)的木牌。
“果然是他們……俄羅斯人?!眳倾懣粗菈K木牌,臉色陰沉。沖突升級了,從之前的貿易干擾變成了武裝對抗。這表明對方的探險隊規模在擴大,目的性也更強,不再滿足于沿海貿易,開始向內陸滲透,并試圖利用當地部落的矛盾。
“告訴巴特爾,新明會全力支持他?!眳倾懥⒖袒匦?,“我們會提供更多的武器和藥品,幫助他治療傷員,加強部落的防御。同時,建議他聯合更多受到威脅的部落,組成聯盟,共同對付這些外來者。必要時,我們的北方分艦隊可以提供有限的支援?!?/p>
他意識到,北方的威脅正在實體化,必須投入更多資源進行應對。他下令給北方分艦隊增派一艘裝備了輕型火炮的武裝運輸船,并允許其在必要時,對確認身份的俄羅斯探險船進行“驅離”。
就在吳銘忙于應對南北兩線的麻煩時,大明內部的風向再次發生了變化。之前被壓下的彈劾之聲,因為新明“歲貢遲緩”(第二批貢品因惡劣海況確實有所延誤)以及“擅擴軍備”(指新式戰艦下水)等由頭,再次甚囂塵上。更糟糕的是,有御史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新明與琉球反西夷勢力暗中往來的消息,上書彈劾新明“結交外藩,圖謀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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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封彈劾同樣被留中不發,但傳遞出的信號卻極其危險。大明朝廷對新明的容忍度,正在降低。
“王爺,朝廷這是過河拆橋啊!”林風憤懣不已,“我們剛幫他們擋住了西夷的兵鋒,他們轉頭就想對付我們!”
吳銘倒是相對平靜:“朝廷內部派系林立,有人想借機生事,不足為奇。關鍵在于,我們能否展現出更大的價值,或者說,讓他們覺得動我們的代價,遠大于容忍我們?!?/p>
他沉思片刻,對老陳吩咐道:“下一批歲貢,加倍!并且,以本王的名義,再上一道奏疏,詳細陳述近日尼德蘭人與日本強藩勾結,欲圖琉球,威脅大明海疆之危局。強調新明孤懸海外,為保大明藩籬,不得不整軍備武,并暗中聯絡琉球忠義之士,共抗西夷。奏疏中,要極盡恭順,將我們的一切行動,都解釋為‘為陛下守土’、‘為大明分憂’。”
這既是對朝廷質疑的回應,也是一種試探,試探大明朝廷在面臨西夷實質性威脅時,對新明的底線究竟在哪里。
奏疏和加倍的貢品送出后,吳銘并未將希望完全寄托于南京的袞袞諸公。他加快了與朝鮮的貿易談判,最終以提供一批改進型燧發槍和部分造船技術為代價,換取了朝鮮承諾增加對明年的硝石硫磺供應,并默許新明商船使用朝鮮的部分港口進行中轉補給,這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對大明港口的依賴。
同時,他秘密召見了“風信營”的主管,下達了一項新的指令:“加強對大明沿海,尤其是江南富庶地區的滲透。我們需要了解那里的物產、物價、以及……哪些人對海外貿易感興趣?;蛟S,未來我們不得不考慮,開辟更直接的貿易渠道?!?/p>
這意味著,新明開始做最壞的打算,準備在完全失去大明認可的情況下,如何維持自身的生存和發展。
時間在忙碌與忐忑中飛逝。新明在南北兩線的暗中布局逐漸顯現效果。琉球方面,得到新明暗中支持的反對派勢力有所壯大,成功阻止了尼德蘭人試圖在琉球主島建立固定據點的企圖,雙方在琉球海域的摩擦加劇,牽制了尼德蘭部分精力。北方,巴特爾聯合了幾個部落,對俄羅斯探險隊的活動進行了更有效的遏制,沖突規模雖然不大,但有效地延緩了對方南下的步伐。
然而,大明朝廷的態度依舊曖昧不明。加倍的貢品和情真意切的奏疏如同石沉大海,既無褒獎,也無申斥。這種沉默,反而更讓人不安。
這天,吳銘正在查看北方分艦隊送回的最新測繪海圖,親衛匆匆來報:“王爺,港外發現一艘懸掛大明旗幟的快船,請求入港,稱有密信呈送王爺!”
吳銘心中一動,立刻命人將使者帶來。
來者是一名精干的漢子,自稱是登萊水師一名游擊將軍的家丁,呈上一封火漆密信。信中的內容讓吳銘瞳孔驟然收縮——寫信的游擊將軍透露,朝廷已秘密下令,命登萊、福建水師抽調精銳,組成一支“巡海特遣艦隊”,由一名兵部郎中督師,不日即將北上,其名義是“巡閱海防,震懾宵小”,但其真實目的,極可能是對新明進行武力偵察,甚至不排除借故挑起事端,以“違制”、“通夷”等罪名對新明實施打擊!
信末,那位游擊將軍隱晦地表示,他本人及部分同僚對此舉并不認同,但軍令難違,望秦王早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