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建設(shè)的步履在明槍暗箭與人心向背的拉扯中艱難前行。沈驚鴻推出的“以工代賑”與“惠工牌”政策,如同在干涸的土地上注入清泉,逐漸贏得了沿線部分百姓的認可,鋼軌盜竊案在廠衛(wèi)的持續(xù)高壓下也顯著減少。然而,舊的矛盾尚未完全平息,新的風波已悄然而至,這一次,直接指向了沈驚鴻的后院,意圖在這位革新重臣最堅固的堡壘上撬開一道縫隙。
這一日的朝會,在處理完幾樁關(guān)于漕糧、邊備的常規(guī)政務(wù)后,氣氛陡然變得微妙起來。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年近五旬、以“恪守古禮、直言敢諫”聞名的周永淳周大人,手持玉笏,步履沉穩(wěn)地出列,聲音洪亮地奏道:
“陛下,臣近日聽聞一事,關(guān)乎朝廷體統(tǒng)、重臣家風,心中憂慮,不敢不奏。”他頓了頓,目光似不經(jīng)意地掃過文官班列前排的沈驚鴻,繼續(xù)道,“內(nèi)閣輔政沈大人,忠心體國,勞苦功高,此乃朝野共識。然,沈大人與誥命夫人蘇氏成婚二十余載,至今膝下僅有承宇一子,(他略作停頓,似乎忽略了次女沈靜姝,或是認為女子不計入承嗣之列),子嗣未免過于單薄。”
他抬高了聲調(diào),帶著一種痛心疾首的表情:“《禮記》有云:‘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沈大人乃國之柱石,身系社稷之望,門楣之興衰關(guān)乎國運!豈可因循私情,而置宗祧傳承于不顧?此非人臣之福,亦非國家之幸也!”
周永淳的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巨石,立刻引起了竊竊私語。他并未停歇,又將矛頭指向了蘇卿卿:“再者,沈夫人蘇氏,身受皇封,身為命婦,理當恪守婦德,以‘不妒’為要。主動為夫納妾,廣延子嗣,方顯賢良淑德,為天下女子之表率。如今這般……唉,豈非有失婦道,徒惹物議?”
他的話音剛落,立刻有幾名御史和翰林官出列附和。一位姓錢的御史更是引經(jīng)據(jù)典:“周大人所言極是!《女誡》有云:‘得意一人,是謂永畢;失意一人,是謂永訖。’婦人當以夫綱為重,豈可專房固寵,阻礙夫君開枝散葉?此非賢德之道!下官等亦是出于對沈閣老的敬重,對朝廷體統(tǒng)的維護,方冒昧進言,望陛下明鑒,沈閣老三思!”
這些話語,表面上充滿了對沈驚鴻的“關(guān)切”和對“禮法”的維護,實則字字誅心,將“子嗣稀薄”的責任隱隱推給蘇卿卿的“善妒”,并將此事拔高到了“國運”“體統(tǒng)”的層面。
龍椅上的朱由校眉頭緊鎖,臉上已顯不悅。他深知沈驚鴻與蘇卿卿的感情,更清楚蘇卿卿的價值絕不止于內(nèi)宅。他正欲開口斥責,卻見沈驚鴻已然一步踏出班列。
沈驚鴻面色平靜無波,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笑意,但那雙平日里溫潤的眼眸,此刻卻銳利如鷹隼,緩緩掃過周永淳和那幾個附議的官員,被他目光掃到的人,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寒意。
“周大人,錢大人,”沈驚鴻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冰冷的質(zhì)感,壓下了殿內(nèi)的嘈雜,“諸位同僚對沈某家事如此‘關(guān)懷備至’,甚至不惜搬出《禮記》《女誡》,沈某……真是受寵若驚。”
他微微一頓,語氣陡然轉(zhuǎn)厲:“然而,沈某倒要請教諸位!子嗣之事,本是天意倫常,強求不得。我沈驚鴻與內(nèi)子蘇氏,少年結(jié)發(fā),貧賤相守,至今二十余載,相濡以沫,情深義重!她于沈某,不僅是妻子,更是知己、是臂助!格物院中,多少器械圖紙出自她手?軍器改良,多少難題倚仗其智?邊軍防疫,牛痘推廣,活人無數(shù),其中又耗費她多少心血?這些,諸位是視而不見,還是選擇性失明?!”
他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敬她、重她,視若瑰寶!豈能因爾等口中虛妄的‘子嗣’名頭,便行那等傷她之心、悖逆情義之事?!那等行徑,與禽獸何異?!”
“至于‘善妒’……”沈驚鴻冷哼一聲,目光如刀般釘在錢御史身上,“錢大人張口《女誡》,閉口婦德,敢問錢大人,尊夫人可曾如我內(nèi)子一般,于國于民,有尺寸之功?內(nèi)子蘇卿卿,上能輔佐夫君處理公務(wù),下能開辦學堂教化女子,懸壺濟世活人無數(shù)!其所行之事,樁樁件件,利在千秋!豈是爾等口中區(qū)區(qū)一個‘妒’字可以污蔑、可以涵蓋的?!莫非在諸位飽讀詩書的君子眼中,女子唯有困守內(nèi)宅,忙于替夫君廣納妾室,爭風吃醋,方算‘賢德’?!此等迂腐不堪、坐井觀天之見,還是速速收起,免得在此煌煌大殿之上,徒惹笑柄,貽笑大方!”
沈驚鴻這一番連消帶打,既是情深意切的表白,又是犀利無比的反擊。他沒有在“該不該納妾”的禮教框架內(nèi)糾纏,而是直接將蘇卿卿的功績和價值擺上臺面,徹底顛覆了那些言官用以攻擊的“賢德”標準。他直接將對方扣來的“善妒”帽子,砸回到了他們自己信奉的那套迂腐觀念上。
大殿之內(nèi),一片寂靜。周永淳等人面紅耳赤,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賴以立論的根基在沈驚鴻擲地有聲的事實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們可以爭論禮法,卻無法否認蘇卿卿實實在在的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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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見狀,心中暗贊沈驚鴻應(yīng)對得漂亮,立刻抓住時機,沉聲道:“沈愛卿之言,句句在理!蘇夫人之賢能,朕亦深知。此事純屬沈愛卿家事,外人不得妄加干涉!周永淳、錢謙等人,不察實事,妄議大臣內(nèi)帷,罰俸三月,以儆效尤!此事,到此為止,不得再議!”皇帝金口玉言,一錘定音,這場風波才被強行壓下。
朝堂上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很快便傳回了沈府。蘇卿卿正在核對女子格物學堂的賬目,聞聽此事后,執(zhí)著毛筆的手微微一頓,一滴墨汁落在了賬冊上,緩緩暈開。她沉默地放下筆,走到窗邊,望著庭院中開始凋零的秋海棠,久久不語。她并非不知外界如何議論,只是從未想過,這竟會成為攻擊驚鴻的利箭。心中那股因丈夫當眾維護而產(chǎn)生的暖流,與難以言喻的委屈、憤怒交織在一起,讓她鼻尖微微發(fā)酸。
晚膳時分,氣氛有些異樣。沈承宇顯然也聽說了,臉色緊繃,食不知味。十五歲的沈靜姝,正是敏感細膩的年紀,她看著母親比平日沉默,父親眉宇間帶著一絲疲憊,忍不住放下筷子,小聲問道:“爹,娘,是不是……是不是又有人因為鐵路的事為難爹爹了?還是……還是因為那些討厭的人想往咱們家塞人?”她語氣里帶著屬于這個年齡的擔憂和一絲憤憤不平,“那些人真壞!咱們家好好的,他們非要來搗亂!娘,您別理他們!”
女兒稚嫩卻充滿維護之意的話語,讓蘇卿卿心中一暖,強笑道:“靜姝乖,娘沒事,吃飯吧。”
飯后,沈驚鴻來到蘇卿卿的書房,見她正對著一卷醫(yī)書出神,燈下的側(cè)影顯得有些單薄和脆弱。他輕輕走過去,從背后擁住她,感受到她身體瞬間的僵硬,隨即又慢慢放松下來。
“卿卿,”他低聲喚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歉意,“莫要將那些蠢人的話放在心上。他們不過是找不到其他攻擊我的法子,才使出這等下作手段。”
蘇卿卿轉(zhuǎn)過身,眼中氤氳著水汽,卻倔強地沒有讓淚水落下。“我并非……并非善妒之人,”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只是,驚鴻,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不知該如何自處。”她與沈驚鴻的感情,是建立在平等、尊重和靈魂共鳴之上的,是超越了這個時代尋常夫妻關(guān)系的深厚羈絆。若這方天地插入第三人,她無法想象那會是怎樣的局面,這超越了她的情感承受底線。
沈驚鴻捧起她的臉,指腹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濕潤,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知你不是善妒,你是在守護我們的家,守護我們之間這份獨一無二、來之不易的情誼。我沈驚鴻此生,能得你為妻,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賜。有你,有承宇,有靜姝,我心已足,再無他求。什么多子多福,什么權(quán)宜之計,在我心中,都比不上你眉梢眼角的一絲笑意。那些人的齷齪心思,我豈會不知?無非是想借此攀附,其心可誅!你信我,只要我在一日,便無人能逼迫你做任何不愿之事,也無人能破壞我們這個家。”
他的話語,如同最堅實的壁壘,將外界的風雨隔絕,撫平了蘇卿卿心中的波瀾和不安。她將頭深深埋在他胸前,汲取著那令人安心的氣息,悶聲道:“我信你。”只是,經(jīng)此一事,她更加深刻地意識到,身處這權(quán)力漩渦的中心,即便他們只想守著自家一方凈土的寧靜,也總有無形的力量試圖將其撕裂。她需要變得更加堅強,才能與丈夫并肩,共同抵御這世間的風刀霜劍。
沈驚鴻知道,安撫好妻子,只是處理了這場風波的“內(nèi)憂”,而那隱藏在朝堂爭議背后的“外患”,那些眼紅他權(quán)勢、試圖從他家庭內(nèi)部打開缺口的力量,仍需他保持高度警惕,并予以堅決的回擊。家庭的溫情是他奮斗的動力,也注定是他需要傾力守護的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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