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書院”的建立與《新學大典》的編纂,如同在沉寂千年的思想湖面投下了兩顆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至帝國的每一個角落。支持者視其為開啟民智、強國富民的希望之光;反對者則斥其為禍亂綱常、顛覆道統的異端邪說。朝堂之上,雖因皇帝的旨意而暫時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但暗地里的交鋒卻愈發激烈,雙方都在積蓄力量,等待著給予對方致命一擊的時機。
方孝孺及其門生,憑借其在士林中根深蒂固的影響力,對“格物書院”進行了全方位的圍剿。他們譏諷書院教授的內容為“工匠之術”、“商賈之算”,難登大雅之堂;抨擊書院學子“舍圣賢書不讀,逐錙銖之利”,是自甘墮落;更在民間散布流言,稱書院所傳之學乃“妖術”,會引來天譴。一時間,“格物書院”門庭冷落,除了少數走投無路或真正對新奇知識抱有濃厚興趣的寒門子弟,鮮有優秀人才問津。
而吳銘這邊,也并未坐以待斃。他深知,要想打破儒家思想的壟斷,僅靠行政命令和利益誘惑是遠遠不夠的,必須拿出實實在在、令人信服的成果,尤其是在那些儒家學說無法解釋、甚至與之矛盾的領域,給予其沉重一擊!
他的目光,投向了浩瀚的星空,投向了那被視為“天意示警”、最能牽動帝王和天下人心弦的領域——天象!
欽天監,這個負責觀測天象、推算歷法的機構,歷來由精通傳統天文學的官員把持,其理論核心依舊建立在“天圓地方”、“天人感應”的陳舊框架之上,推算誤差越來越大,已多次出現預報失誤的情況。吳銘早已注意到這一點,并在“格物書院”內秘密設立了一個由幾位對數學和天文有濃厚興趣的學子組成的研究小組,由他親自指導,運用基礎的牛頓力學和開普勒定律進行更精確的天體運行計算。
經過數月廢寢忘食的觀測和計算,結合吳銘帶來的超越時代的知識碎片,研究小組得出了一個驚人的預測:三個月后的午時三刻,將發生一次罕見的日全食!其精確的可見范圍、持續時間,都遠超欽天監那模糊不清的“或有不測之變”的預報。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個用“天道”來證明“新學”正確的機會!
吳銘立刻將這份精確的預測報告,以絕密奏章的形式,呈遞給了皇帝朱標。
乾清宮內,朱標看著奏章上那精確到刻、范圍清晰的日食預測,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吳銘:“吳卿,此事……事關重大,你可有把握?欽天監那邊……”
“陛下,”吳銘語氣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欽天監所依乃前朝舊法,誤差累積,已不可信。臣等所用,乃格物新學推演之法,歷經反復驗算,確信無誤!屆時若有不驗,臣愿領欺君之罪!”
朱標看著吳銘堅定的眼神,回想起他過往創造的種種奇跡,心中天平開始傾斜。若此預測成真,不僅能修正歷法,利國利民,更能極大地提振“新學”的聲望,打擊那些空談誤國之輩!
“好!朕信你!”朱標最終下定決心,“此事暫且保密。待日食發生之日,便是新學正名之時!”
消息雖被嚴格保密,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關于吳銘精確預測了日食的傳聞,還是在小范圍內悄然流傳開來。方孝孺等人聞訊,先是嗤之以鼻,認為吳銘不過是嘩眾取寵,甚至可能是在行巫蠱之術。但隨著時間臨近,欽天監內部也因推算結果矛盾而爭論不休時,他們開始感到一絲不安。
方孝孺在一次為皇帝講經時,特意借題發揮,引經據典,強調“天象示警,乃人君失德,朝有奸佞所致”,暗示若真有日食,必是因吳銘及其“邪說”觸怒上天。他試圖將可能發生的天象,引導到對吳銘不利的政治解讀上。
吳銘對此冷笑置之。科學的歸科學,政治的歸政治。在絕對精確的自然規律面前,任何牽強附會的政治解讀都將蒼白無力。
決定命運的一天,終于到來。
洪武十六年,X月X日,午時。
南京城陽光明媚,但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莫名的緊張。皇宮廣場之上,文武百官依照品級肅立。皇帝朱標端坐于臨時搭建的高臺龍椅之上,面色平靜,眼神深處卻帶著一絲期待與緊張。吳銘與方孝孺分別立于御階左右兩側,一個氣定神閑,一個面色凝重。
欽天監的官員們在一旁設好了觀測儀器,卻個個額頭冒汗,他們的預報模糊地指向“今日午后或有異象”,根本無法與吳銘那精確到刻的預測相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烈日當空,毫無異常。一些官員開始竊竊私語,投向吳銘的目光帶著懷疑和譏諷。方孝孺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吳銘卻恍若未聞,只是抬頭望著太陽,心中默默倒數。
午時三刻,到!
就在鐘聲敲響的瞬間,異變陡生!
天空邊緣,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獸咬了一口,太陽的邊緣出現了一個微小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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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了!”人群中有人驚呼!
缺口迅速擴大,陽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弱,天空漸漸昏暗,氣溫也開始下降。飛鳥歸巢,雞犬不寧。整個南京城,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半黑暗之中。
當太陽被完全吞噬,天地間只剩下日冕那慘白而瑰麗的光芒時,整個廣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天地偉力所震撼!
而更讓他們震撼的是,這次日食的開始時間、持續時間、乃至食甚(太陽被完全遮住)的準確時刻,都與吳銘奏章中的預測,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