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段
“孫師兄,這是……陳師兄抄的殘頁!”
一個雜役弟子舉著半張shi紙跑過來,紙頁上的字已經暈了大半,只剩“水至柔,能穿石”幾個字還清晰。孫撼海記得陳師兄寫這句話時,特意用了重墨,說“水要是憋著勁,比刀劍還厲害”。他盯著那幾個字,突然發現【吞海體】吸收的海水里,有股極細的水流正順著冰障縫隙往外滲——不是被莫狂瀾逼的,是它自己在找出口。
分水刺的骨面突然映出他的臉。臉色白得像紙,可眼睛里的光沒滅。孫撼海握緊刺柄,讓那股“想往外滲”的水流順著骨紋走,鯨骨瞬間變得溫潤,像有了自己的心跳。
第十八段
莫狂瀾的冰棱砸得更急了:“裝什么圣人?你同門的血都快把你泡透了!”
真空領域的邊緣裂開道細縫。孫撼海沒去補——他看見那道縫里飄進來片花瓣,是后山的晚櫻,去年小師妹總摘來插在發間,說“等花開滿了,就請孫師兄去賞花”。今年花沒開滿,可這片花瓣沾著露水,竟在冰上慢慢舒展開,像個小小的粉白拳頭。
【吞海體】順著那道縫吸了口風。風里有櫻花的甜,還有點熟悉的酒香——是李師兄愛喝的梅子酒,原來他藏了一壇在櫻樹下,此刻酒壇被浪打碎了,酒香混著花香,竟讓莫狂瀾的冰棱慢了半拍。
第十九段
嬰兒突然又哭了,這次是餓的。雜役弟子急得團團轉,其中一個突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是老馮頭塞給他的,說“萬一斷了糧,這個能頂三天”。打開一看,是幾塊干硬的麥餅,餅上還沾著芝麻,是后廚張叔烤的,他總說“芝麻要多撒,吃著香”。
孫撼海用分水刺挑來塊干凈的冰,化了半碗水。看著弟子把麥餅泡軟了喂嬰兒,他突然覺得【吞海體】里的海水沒那么沉了。那些混雜著同門氣息的能量,不再是扎人的刺,倒像變成了線——把他和這些活著的、記著故人的人,悄悄連在了一起。
第二十段
莫狂瀾大概是急了。冰棱突然變成了水鞭,帶著呼嘯抽向還魂草。孫撼海想都沒想,用分水刺去擋,鯨骨和水鞭撞在一起,發出悶響,骨面裂開道細紋。他疼得皺眉,卻看見那株被護在身下的還魂草,竟在剛才的震動里,又冒出個小小的芽。
“原來你怕這個。”孫撼海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卻帶著笑意。
他終于懂了——莫狂瀾操控的水是“死”的,是帶著恨和殺戾的;而他吞下的水,哪怕混著血和淚,只要連著“活著的記憶”,就是“活”的。【吞海體】在丹田發出新的嗡鳴,這次不是沉悶的負擔,是像春潮初漲的輕快。
分水刺的細紋里,滲出的不再是血,是透明的水——是他剛從還魂草葉上吸來的露水。孫撼海望著冰障外暴怒的浪濤,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是在“防守”,是在“養”著什么。養著嬰兒的哭聲,養著草芽的生長,養著那些沒說出口的牽掛。
這些東西,比海水更有力量。
“裝神弄鬼!”莫狂瀾的聲音帶著怒意,浪濤里突然升起無數水箭,箭尖都凝著黑霜。
孫撼海正要催動【瀚海瞳】,卻被一陣窸窣聲拉住了注意力。是那個藏嬰兒的石洞方向,雜役弟子正用手指沾著水膜,在殘頁空白處寫字——他認得那字,是陳師兄沒寫完的“新入門弟子名錄”,只是此刻寫的不是名字,是“還魂草三株”“麥餅兩塊”“嬰兒無恙”。筆尖的水跡很快干了,卻在紙上留下淺淺的印,像在給遠方報平安。
【吞海體】突然涌起股暖意。他發現那些滲出水膜的海水,正把殘頁上的“水至柔”三個字泡得更清晰,連帶著雜役弟子寫的小字,都透出淡淡的靈光。
莫狂瀾大概是真的慌了。浪濤突然退了半尺,緊接著又猛地拍過來,這次的浪頭里裹著無數碎石,是從東崖崩裂的山體上卷來的——那里是阿婆平時灑掃的地方,孫撼海好像看見浪里有個竹掃帚的影子,是阿婆總說“掃干凈了,弟子們走夜路才不摔跤”的那把。
分水刺被震得嗡嗡響,孫撼海卻笑了。他讓【吞海體】吸了口帶著竹香的風,然后順著骨紋,把那股風送進石洞——雜役弟子正給嬰兒擦汗,風一吹,嬰兒打了個噴嚏,小手揮了揮,正好碰掉了石洞里的一片櫻花瓣,是昨日飄進來的那片,此刻落在還魂草上,像給新芽戴了個小帽子。
他突然明白,防守不是堵住所有傷口,是讓那些從傷口里滲出來的牽掛,長成新的鎧甲。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