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周安點頭,“而且,據南方‘暗影’回報,似乎有不明身份的大明使者,正在嘗試接觸滿剌加的葡萄牙總督阿爾布克爾克。雖目的不明,但不得不防其相互勾結。”
“阿爾布克爾克……”吳峻手指輕敲桌面,“那個野心勃勃的總督,未必看得上大明伸出的橄欖枝,但若利益足夠,一切皆有可能。告訴塞拉諾,我們可以再讓出一部分非核心的貿易利潤,但條件是,他必須全力阻止,或至少延遲任何大明與阿爾布克爾克之間的實質性接觸。”
“老臣明白。”周安記下。
“韓鋒那邊情況如何?”吳峻轉向兵部尚書。
“回陛下,韓都督已初步完成艦隊整編與補充,受損戰艦大部修復。依托狼牙礁至磐石嶼的第二道防線也已加固。只是……兵力與戰艦數量,依舊遠遜于明軍。韓將軍請求,若能再得兩艘‘雷震級’炮艦及相應彈藥,他有信心在下一戰中,給予明軍更沉重的打擊。”
吳峻看向墨衡。
墨衡立刻出列,面帶難色:“陛下,‘雷震級’建造不易,新式火炮鑄造合格率仍偏低,新式火藥產能亦到了瓶頸……兩個月內,最多……最多能再交付一艘,彈藥也只能保障其半數所需。”
“一艘也好,半數也罷!”韓鋒的聲音透過傳訊法陣(基于吳銘留下的簡易電磁原理改進的短距離通訊裝置)從前方傳來,帶著斬釘截鐵的意味,“有總比沒有強!陛下,臣等在前線,必寸土不讓!只是,長久消耗,于我新明不利,還需早日尋得破局之法!”
破局之法……吳峻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關于“自走船”的構想報告上。不依風帆,不靠人力,這聽起來如同神話。但他深知,祖父吳銘留下的許多“神話”,最終都化為了現實。
“墨卿,‘自走船’之難,朕知曉。然此乃我新明能否真正馳騁大洋、乃至反守為攻之關鍵!無論需要什么,朕給你。人才不夠,就去民間尋訪,去海上撈人!材料不足,就讓商隊不惜代價去南洋、去西洋搜羅!理論不通,就一遍遍試錯!一年不成,就兩年,兩年不成,就五年!但這條路,必須走下去!”
墨衡感受到皇帝話語中那股不容置疑的決心與支持,胸中豪氣頓生,深深一揖:“陛下信重,臣等……萬死不辭!革新司上下,必效死力!”
就在新明高層為未來戰略與技術突破而殫精竭慮之時,大明境內,一場針對新明技術秘密的暗戰,也已悄然升級。
寧波港,一處被重兵把守的官營船廠內燈火通明。成山侯王通親臨此地,視察新下水的幾艘“改進型”戰船。這些船只明顯借鑒了俘獲的新明戰艦特點,船體更顯修長,火炮甲板有所加強。
“侯爺,您看,這是我們根據殘骸仿制的‘震天雷’,”一名工匠頭目獻寶似的捧著一個黑乎乎的鐵球,“雖不及賊軍犀利,然威力已遠超我軍舊式開花彈。”
王通拿起一枚,掂了掂,又看了看旁邊擺放的幾支試圖模仿線膛結構、卻顯得粗糙笨拙的火銃,眉頭緊鎖:“形似而神不似!射程、精度、威力,差之千里!爾等可知,陛下為此,日夜憂心!若是不能盡快追平乃至反超,下次大戰,我大軍依舊要用人命去填!”
工匠們噤若寒蟬。仿制易,知其所以然難。沒有核心的冶金、加工和化學知識,僅憑皮毛模仿,終究是隔靴搔癢。
“加派人手!去廣東,去弗朗機人(泛指葡萄牙、西班牙人)可能停靠的地方,找!找懂行的工匠,找相關的書籍!無論花費多大代價!”王通沉聲下令。他將目光投向了更遠的西方,那里,或許有能打破僵局的關鍵。
而在新明,都城外一處新辟的、戒備極其森嚴的河谷內,正進行著一項絕密試驗。一個巨大的、冒著滾滾濃煙和水汽的鋼鐵鍋爐被固定在特制的架子上,連接著復雜的管道和一個笨重的聯動機構,機構末端連接著一個巨大的明輪。
墨衡和一群核心匠師,屏息凝神地看著鍋爐壓力表的指針緩緩攀升。
“壓力夠了!釋放蒸汽!”墨衡嘶啞著下令。
閥門被打開,灼熱的白色蒸汽嘶吼著沖入氣缸,推動活塞,帶動連桿,最終驅動那巨大的明輪,開始緩慢而堅定地轉動起來!
“動了!動了!”匠師們激動得熱淚盈眶,盡管這裝置還極其原始、笨重、低效,甚至隨時可能爆炸,但它代表著一種全新的、不依賴風與帆的力量,正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艱難地萌芽。
消息被火速送入宮中。吳峻看著那份簡短的、充滿技術術語卻難掩興奮的試驗成功簡報,久久不語。他走到殿外,望著秋高氣爽的天空,仿佛能看到那笨重的明輪攪動水流的景象。
他知道,這條路布滿荊棘,遙遠且艱難。但新明的未來,或許就系于這看似微不足道的轉動之上。
北方,大明在磨刀霍霍,試圖以龐大的體量和學習能力彌補技術的差距;南方,葡萄牙的威脅如懸頂之劍,與塞拉諾的合作脆弱如紙;內部,資源的匱乏與戰爭的創傷亟待恢復。
新明,就像暴風雨中一艘修補中的航船,一面要抵擋著驚濤駭浪,一面還要奮力打造著能帶它駛向新天地的、更強大的引擎。
吳峻深吸一口帶著涼意的秋風,目光堅定。
“礪刃,待旦。朱瞻基,你盡管來吧。看看是你大明的底蘊深厚,還是我新明的意志與智慧,更能劈波斬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