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明軍士兵嚎叫著跳下小艇,涉水沖向灘頭,進入最佳射程時,韓鋒猛地揮下了手臂:“開火!”
剎那間,原本看似死寂的灘頭陣地上,噴射出無數條火舌!燧發銃的排槍射擊聲密集得如同爆豆,隱藏在峭壁反斜面和工事后的火炮也發出了怒吼,將霰彈和實心彈狠狠砸向密集的登陸隊伍。
鮮血瞬間染紅了淺灘。明軍士兵成片地倒下,后續者踩著同伴的尸體,在軍官的督戰下,繼續瘋狂沖鋒。他們架起云梯,試圖攀登陡峭的巖壁,卻遭遇了守軍滾木礌石、火油和金汁(煮沸的糞便混合物)的迎頭痛擊。
戰斗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明軍憑借兵力優勢,一波接一波,不計傷亡地猛攻。新明守軍則依托工事,寸土必爭。每一道塹壕,每一個火力點,都經歷了反復的拉鋸和爭奪。虎賁衛的悍勇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他們往往在彈藥打光后,直接躍出工事,與沖上來的明軍展開慘烈的白刃格斗。
韓鋒親臨最危險的灘頭陣地,手持一把繳獲的明軍長刀,渾身浴血,如同戰神,哪里危急就出現在哪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新明士兵最大的鼓舞。
第一天,明軍的進攻被擊退,灘頭留下了上千具尸體。
第二天,明軍改變了戰術,重點攻擊防御相對薄弱的磐石嶼,同樣遭遇了頑強的抵抗,損失慘重。
第三天,第四天……戰斗在血腥的消耗中持續。鐵壁和磐石兩島,如同兩個巨大的血肉磨盤,不斷吞噬著雙方士兵的生命。海面被染成了淡淡的紅色,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硝煙和血腥味。
張輔在旗艦上,看著久攻不下的兩座島嶼,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無法理解,為何這些海外叛軍,在如此絕境下,還能爆發出如此恐怖的戰斗意志。時間在流逝,每多耽擱一天,大明的后勤壓力和國內輿論的壓力就增大一分。
而與此同時,新明本土派出的“蜂群”快船和機動分艦隊,如同附骨之疽,不斷襲擊大明漫長的補給線,焚毀運糧船,騷擾后方港口,讓張輔煩不勝煩,不得不分兵保護。
戰爭,陷入了殘酷的僵持。碧藍的東海,被血與火浸透。新明,這個年輕的國度,正在用無數勇士的鮮血和鋼鐵般的意志,艱難地抵御著來自古老帝國的傾力一擊。未來,依舊撲朔迷離,但生存的希望,就在這每一寸土地的堅守中,頑強地閃爍著微光。
鐵壁島與磐石嶼方向的炮聲,如同永不停歇的悶雷,日夜震撼著新明都城。雖然前線將士用血肉之軀暫時擋住了大明軍隊的瘋狂進攻,但誰都清楚,在絕對的兵力與物資消耗下,這種僵持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每一天,都有傷亡數字和物資告急的文書送入宮中,壓在皇帝吳峻的心頭。
“陛下,鐵壁島火藥庫存僅余三成,箭矢消耗殆盡,韓將軍請求緊急補充!”
“磐石嶼主要炮位被毀三處,工匠搶修不及,守軍傷亡已超四成!”
“我軍‘蜂群’快船雖襲擾敵后勤得手三次,但自身損失亦達十五艘,船員多戰死……”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朝堂之上,彌漫著一股越來越濃的悲觀與焦慮。就連一向沉穩的首輔周安,眉宇間也籠罩著化不開的陰云。
“陛下,”周安聲音沙啞,“鐵壁、磐石兩島,已是強弩之末。韓將軍雖勇,恐也難以長久支撐。一旦兩島失守,敵軍兵鋒將直指本島……是否……應考慮遷都之議,或……另尋和談之機?”最后幾個字,他說得異常艱難。
“遷都?和談?”吳峻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但目光卻如同淬火的寒鐵,銳利得驚人,“周師傅,我們能遷到哪里?茫茫大海,何處是凈土?和談?張輔大軍壓境,朱高熾志在必得,他們會給我們體面的和談條件嗎?無非是屈膝投降,自毀宗廟,將皇祖父與父皇還有無數將士心血建立的基業,拱手讓人!”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我們已無路可退!新明的命運,不在談判桌上,只在戰場上!在于我們每一個人的決心與犧牲!”
他環視眾臣,最終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語的兵部尚書陳啟身上:“陳卿,朕讓你準備的東西,如何了?”
陳啟精神一振,踏前一步,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回陛下!‘斬首’計劃所需一切,已準備就緒!‘定海號’及兩艘最新‘鎮遠級’已完成最后改裝與補給,遴選的八百死士,皆為軍中翹楚,熟知水性,悍不畏死,已集結待命!”
“斬首?”周安與其他幾位大臣聞言,皆露出驚容。
“不錯!”吳峻走回御座,手指重重敲在巨大的海圖上,那里標注著大明艦隊核心,那艘巍峨的“定遠”號旗艦的位置。“張輔以為,憑借兵力優勢,穩操勝券,其旗艦位置必然靠前,以方便督戰指揮。與其被動防守,耗盡國力,不如行險一搏!集中我海軍最精銳的力量,像一柄尖刀,直插敵軍心臟!目標,就是張輔的旗艦!若能擊沉其旗艦,甚至俘殺張輔,大明十萬大軍,群龍無首,必然不戰自潰!”
殿內一片死寂。這個計劃太過大膽,太過冒險!成功的希望極其渺茫,一旦失敗,新明最后的海軍精銳將損失殆盡,再無回旋余地。
“陛下!”周安急道,“此計太過行險!張輔旗艦必有重兵護衛,豈是那么容易靠近?萬一……”
“沒有萬一!”吳峻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這是目前唯一可能扭轉戰局的機會!坐以待斃是死,冒險一搏,尚有一線生機!朕意已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