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的爐火日夜不息,錘煉著鋼鐵,也錘煉著時間。吳銘提出的改良方案,在工部和兵部派來的匠師、官員將信將疑的目光中,逐步推進。當第一批按照新工藝打造的五十支火銃和配套的顆粒化火藥,在京郊靶場進行測試時,那顯著提升的射程、略有改善的精度以及更穩定的發射成功率,讓在場的兵部侍郎都忍不住撫掌。
“吳王殿下,此銃雖不及傳聞中新明利器,但比之我軍中舊銃,已是云泥之別!若能量產裝備邊軍,北虜騎兵沖鋒,必遭重創!”兵部侍郎的興奮溢于言表,看向吳銘的目光也多了幾分真正的敬佩。
消息傳回宮中,朱標在御書房內,對著測試報告沉吟良久。吳銘沒有虛言,他確實在做事,而且做得卓有成效。這份實實在在的功勞,讓之前方孝孺一黨彈劾“耗費國帑,未見實效”的言論顯得蒼白無力。朱標甚至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對身旁侍立的太監道:“看來,這格物院,并非全然是空中樓閣。”
然而,這短暫的緩和,如同暴風雨前最后的寧靜,被一則八百里加急的軍報徹底打破。
軍報來自大同前線。北元太尉蠻子,聯合了幾支較大的部落,集結數萬騎兵,趁黃河冰封,繞過重鎮,突襲了防御相對薄弱的朔州。朔州守將力戰殉國,城陷。虜騎在朔州及周邊衛所大肆劫掠,焚毀糧草,屠戮軍民,兵鋒直指太原府!更令人心驚的是,軍報中提到,虜騎中似乎出現了少量火器,雖不及明軍制式火銃,但能在馬上施放,響聲如雷,對明軍士氣造成了一定影響。
“混賬!”
乾清宮內,朱標罕見地失態,將手中的茶盞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和茶水四濺。他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朔州陷落,虜騎深入,這不僅是軍事上的失利,更是對他登基以來施政方略的沉重打擊。他一直試圖營造的“天下晏然”的景象,被這冰冷的現實撕得粉碎。
“陛下息怒!”殿內侍立的太監宮女跪倒一片,瑟瑟發抖。
“息怒?你讓朕如何息怒!”朱標聲音嘶啞,“北虜猖獗至此,邊軍糜爛至此!朝廷每年耗費百萬錢糧,養的就是這樣的兵?筑的就是這樣的墻?”
方孝孺、齊泰、黃子澄等心腹重臣被急召入宮。面對盛怒的皇帝,幾人也是面色凝重。
“陛下,”方孝孺沉聲道,“當務之急,是速調精兵,馳援山西,務必將來犯之敵阻于太原城外!同時,嚴令各邊鎮加強戒備,防止虜騎流竄。”
“調兵?從何處調?京師三大營不可輕動!各地衛所兵戰力堪憂,倉促集結,恐難敵北虜精銳!”朱標煩躁地踱步,“糧草!軍械!哪一樣不要時間?”
就在這時,朱標猛地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地看向方孝孺:“方先生,你之前說,吳銘新明之火器,乃破敵關鍵?”
方孝孺心中一凜,知道皇帝終于下定了決心。他躬身道:“陛下圣明。朔州軍報提及虜騎亦有火器,雖粗劣,然此風不可長。若我軍能有碾壓之勢之火器,必能震懾虜膽,扭轉戰局。吳王身為鎮國秦王,享大明俸祿,受陛下隆恩,值此國難當頭,理應為國分憂,獻出利器!”
這一次,朱標沒有再猶豫。“傳旨!召鎮國秦王吳銘,即刻入宮見駕!”
吳銘是在格物院接到旨意的。傳旨太監臉色緊繃,語氣急促,讓他立刻動身,不得延誤。吳銘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必定出了大事。他簡單交代了格物院幾句,便隨太監匆匆入宮。
一路行來,皇城內的氣氛明顯不同往日,侍衛們神色肅穆,往來官員步履匆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無形的緊張。踏入乾清宮,吳銘立刻感受到那幾乎凝滯的低氣壓。朱標坐在御案后,面色陰沉如水,方孝孺等人侍立一旁,眼神復雜地看著他。
“吳銘,參見陛下。”吳銘依禮參拜。
“平身。”朱標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直接將那份大同軍報擲到吳銘面前,“看看吧!你的‘筑墻、積谷、練兵、緩圖’之策尚未見效,北虜已經打到家門口了!”
吳銘快速瀏覽軍報,朔州陷落,虜騎深入,還有對方使用火器的描述……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他深吸一口氣,知道最艱難的時刻到了。
“陛下,虜騎兇頑,臣亦痛心。不知陛下召臣前來,有何旨意?”
朱標盯著他,一字一句道:“朕,要你新明之火器!要你足以克制北虜,甚至橫掃漠北的火炮、火銃圖紙!還有,朕要你新明派出精通火器之匠師,乃至一支精通火器作戰的精兵,協助朝廷,平定北患!”
圖窮匕見!
這一次,不再是試探,而是不容拒絕的命令。方孝孺適時開口,語氣帶著悲憤和道德綁架:“吳王!朔州數萬軍民慘遭屠戮,北地生靈涂炭!你手握利國利民之神兵,卻藏私海外,于心何忍?莫非真要坐視我大明江山淪喪,百姓流離,才肯拿出嗎?你捫心自問,可對得起太祖皇帝冊封之恩,可對得起陛下信任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