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定?如何穩定?”朱允炆怒道,“偽明的鐵艦來去如風,我們的水師如今連港口都不敢出!難道要朕將九邊兵馬都調到海邊去守墩臺嗎?!”
就在這時,一份來自浙直的密奏,被戰戰兢兢的宦官呈上。奏報的是當地衛所指揮使,隱晦地提到,因海禁導致軍餉籌措困難,士兵怨言頗多,且恐偽明繼續襲擊,請求朝廷能否……暫緩或調整禁海策略,至少允許部分漁鹽之利,以安軍民之心。
這封奏疏,如同一點火星,落在了朱允炆這座壓抑已久的火山口上。
“混賬!!”他猛地將奏疏撕得粉碎,“動搖國策,其心可誅!這定是受了偽明的蠱惑!傳旨,革去該員官職,鎖拿進京問罪!再有敢言開海禁者,視同通偽,立斬!”
這道嚴厲的旨意,暫時壓制了朝堂上不同的聲音,卻也使得地方官員更加噤若寒蟬,不敢再上報實情,只能拼命壓榨本地百姓,勉強維持局面。裂痕,在高壓下不僅沒有彌合,反而在更深的地方蔓延。
……
與新明隔海相望的山東半島,登州府。
一處僻靜的海灣內,夜色深沉,只有海浪拍岸的聲音。幾條不起眼的舢板悄然靠岸,從上面跳下幾個身手矯健的黑影,與早已等候在岸邊的人迅速接頭。
“陳千戶,久仰了。”新明特戰小隊隊長,代號“海狼”,壓低聲音對迎接他們的明軍軍官說道。此人原是登州衛的一個千戶,家族世代以海為生,對朝廷嚴苛的海禁政策極度不滿,其麾下士兵也多有怨言,早已被新明“暗樁”鎖定并策反。
“不必多言,東西帶來了嗎?”陳千戶語氣急促,帶著緊張和決絕。
“海狼”一揮手,身后隊員抬上來兩個箱子。一箱是白花花的銀元(新明鑄幣,含銀量高,在黑市極受歡迎),另一箱則是幾支嶄新的、帶有簡易瞄準鏡的新明制式燧發槍(相對于大明火銃已是劃代產品)和配套彈藥。
“這是定金和樣品。以后,你們需要的糧食、布匹、甚至更多軍械,都可以通過我們提供的渠道獲取。而你們要做的,就是在必要時,提供登州港的布防情報,以及在合適的時機……反正。”“海狼”的聲音充滿了誘惑。
陳千戶看著銀元和精良的火槍,呼吸粗重了幾分。他深知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但朝廷的逼迫和新明的利誘,加上對未來的絕望,讓他最終下定了決心。
“好!我干了!只望貴方信守承諾!”
“放心,新明以信立國。”
類似的暗中交易和策反,在漫長的海岸線上,如同地下的暗流,在好幾處地方悄然進行著。新明用銀元、緊缺物資和相對先進的軍械,一點點腐蝕著大明看似堅固的沿海防線,播撒下反叛的火種。
……
啟明城,皇宮。
吳峻看著由“暗樁”和特戰小隊傳回的一系列報告,臉上并無太多喜色。襲擾戰術見效,內部裂痕加深,火種已然播下,這些都是好消息。但他更清楚,這一切都建立在軍事絕對優勢的基礎上,而新明自身的資源壓力,并未根本緩解。
“陛下,與朱棣方面的談判有了進展。”首相周安呈上一份文書,“他同意加大對我們所需礦石、棉花等物資的供應,價格也還算公道。但他再次提出,希望獲得一批我們‘淘汰’下來的、可用于裝備陸軍的小型火炮和燧發槍,數量不小。”
吳峻接過文書看了看,冷笑道:“朕這位四叔,胃口是越來越大了。他是在西洋遇到硬骨頭了吧?”
“據西洋商站傳回的消息,朱棣殿下與盤踞馬六甲的某些泰西人勢力沖突加劇,確實急需加強陸戰能力。”周安證實道。
“給他。”吳峻做出了決斷,“但要控制數量,而且要分批次交付,確保他無法在短時間內形成對我方的威脅。另外,在他支付的礦石里,必須包含我們急需的鎢和鉻。”這兩種金屬,對于格物院研發更堅韌的合金鋼材至關重要。
“臣明白。”
處理完朱棣的事情,吳峻將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巨大的東海輿圖。沿海的襲擾和滲透只是權宜之計,打破戰略僵局,還需要更決定性的手段。
“墨卿,”他看向格物院首座墨衍,“你上次提到的,‘飛艇’項目的可行性報告,朕看過了。理論上可行,但實際應用,尤其是軍事偵察和……投送能力,還需要多久?”
墨衍精神一振,回道:“陛下,基礎原理和氣囊材料已解決,但可靠的動力系統(小型蒸汽機或內燃機)和操控系統仍是難點。臣估計,至少還需一年半載,才能造出可供實用的原型機。”
“太慢了。”吳峻輕輕敲著桌面,“集中力量,優先攻關。朕有一種預感,未來的戰場,不僅僅在海面。”
他頓了頓,繼續道:“還有,對大明內部的‘投資’要加大。重點不僅僅是軍方,那些對朱允炆不滿的士紳、商賈,甚至……朱標的舊部門人,都可以嘗試接觸。我們要讓朱允炆感受到,他的敵人,不僅僅在海外,更在他的臥榻之旁!”
寒冬依舊,但冰層之下,新明播撒的火種,正在悄然孕育。而當這些星星之火連成一片之時,必將燃起焚毀舊秩序的滔天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