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雖有擔憂,錦月卻不好太過密切過問,免得給他壓力。
入了六月,夏日濃烈的席卷而來。
六月下旬那幾日十分炎熱,宮中鎮壓暑氣的冰塊都不夠用了,尚陽宮地位不如從前,被奴才擅自克扣了不少,是以熱沉沉的。
自太皇太后薨逝,皇后被廢中宮缺失,太后,便成了皇宮中地位最高的女人。
明明烈日炎炎,身體孱弱的人都會氣息奄奄不想動彈,可太后卻仿佛精神越發好起來,不但梳理后宮、將各宮各局管理得有條不紊,還上調了各皇子、公主、妃嬪的月例錢。
后宮在發生不順諸事的陰云籠罩后,眾人終于迸發出一點兒喜悅,而這從前各種場合要么缺席、要么沉默不語的太后,也枯木逢春般抽出了蓬勃綠枝條。
這天下午,兩個內監從太后的清寧殿到尚陽宮傳消息——“太子妃準備準備,晚上酉時三刻甘露臺聽戲,太后娘娘吩咐了太子妃定要到場,您是她老人家的嫡孫媳,切莫缺席了。”
這一句話將錦月想托病的想法就給堵了。
推也推不掉。
錦月挑了件素凈的衣裳,以免招眼。
甘露臺的荷花在傍晚的夕暉中開得越發嬌艷,白中透粉,花心淺綠并著鵝黃的蕊,點綴在挨挨擠擠、連天的碧色里。
花依舊,人不同。
從前太皇太后最愛招皇宮眾人來此聽戲,現在太皇太后早已化作白骨,不過,一想深居簡出、身體孱弱的太后,卻活躍了起來。
來的路上,錦月從嘰嘰喳喳的宮女竊竊私語中聽見,說太皇太后從前和太后婆媳不和,太皇太后掌管后宮大權,太后一輩子都沒怎么得意過。
而下想來,錦月倒是理解了太后從前的“病弱”“深居簡出”,和而今的“枯木逢春”。
紅霞褪成深灰鉛色的時候,錦月見到了許久沒有看見的映玉。
她不再穿一襲白紗裙,而是緋紅花兒繡淺綠枝的拖地長裙,嬌艷秀美勝過池中荷花,奕奕然扶著太后的手,被一大隊錦衣宮人簇擁這,走來。
她對上錦月視線,略是一頓、臉色一白,而后血色回暖,唇角蕩出個笑意。
“妾身拜見太子妃娘娘,千歲千千歲。”映玉乖覺行禮,矮身動作極慢,似有不臣服。
錦月剛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慈眉善目的太后對映玉道:“都是自家人行那么大禮做什么,你身子同哀家年輕時一樣,都是嬌弱的,就別多禮了,想太子妃宅心仁厚不會怪你的。”
太后說著冷冷一瞥錦月,而后將錦月忽略,與映玉徑直跨過去。擦肩而過時,映玉悄悄瞟了眼錦月。
錦月將她小動作盡收眼底,瞧出她如今處境的得意和心中對自己的略略忌憚。
錦月臉上的繃著的笑容不改,只是那扯動的面部肌肉花了十分的力氣,略略僵痛。
眾皇子妃見太后都如此對待錦月,更是不將尚陽宮一行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