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晨霧如同一層浸透了寒意的薄紗,籠罩著沉睡的京城。
然而,往日里販夫走卒開始生火的熱鬧時辰,今日卻被一種死寂的壓抑所取代。
京城四座主門下,一夜之間,竟矗立起四座三丈高的黑石巨碑,碑身光滑如鏡,上面用朱砂調(diào)和著某種不知名的獸血,刻著一行行殺氣騰騰的大字——“去蘇令”。
凡姓蘇者,七日內(nèi)更名,違者,流三千里,永不赦還。
黑石,紅字,在熹微的晨光中,如同一道道淌血的傷口,將“蘇”這個姓氏釘在了恥辱柱上。
安濟坊,這座京城里頗有名望的藥坊前,碎裂的木牌散落一地。
小桃瘦弱的身軀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雙手死死攥著半片焦黑的木牌,那是被人用巨力砸碎的坊匾殘骸,上面一個張揚的“蘇”字,只剩下殘缺的一角。
她仰起頭,滿是淚痕的小臉望向屋檐下靜立的女子——蘇菱安,聲音嘶啞而決絕:“小姐……我不改!我娘臨死前抓著我的手說,這名字是她豁出命給我換來的,讓我一輩子都姓蘇,堂堂正正地姓蘇!”
話音未落,坊門對面的屋脊上,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然立定。
墨鴉一身勁裝,與暗沉的瓦片融為一體,他那只閃爍著冷光的機關(guān)臂臂甲展開,投射出兩道交錯的光幕。
一道是昨夜加急刊印的朝廷邸報,上面“去蘇令”的每一個字都透著不容置疑的皇權(quán)天威;另一道,則是幾片截獲的玄冥子密信殘頁。
光幕交疊,邸報上皇帝的朱批玉璽旁,一處極不起眼的墨跡在機關(guān)臂的解析下被放大,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螺旋紋路。
墨鴉的聲音低沉而急促,仿佛貼著地面?zhèn)鱽恚骸傲畛鲇P,但墨跡中含有微量的‘夢蠱香’。香氣能惑人心神,新帝……恐怕早已淪為傀儡。”
他收起光幕,目光投向安濟坊后院。
蘇菱安并未理會外間的喧囂,她正靜靜地坐在那口終年不竭的靈泉之畔。
她一身素衣,青絲未束,眉宇間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沉靜。
在她心口位置的衣衫下,一道繁復的鎖心紋正微微閃爍著銀光,那光芒如同呼吸,隨著她的心跳有節(jié)奏地脈動。
她的指尖,白皙纖長,輕輕劃過冰涼的泉水,水面蕩開一圈圈漣漪。
他們要抹去她的存在,從名字開始,將“蘇”這個姓氏從這片土地上徹底挖去。
可她耳邊,卻反復回響著父親臨終前的最后一句話。
那時,父親被萬箭穿心,鮮血浸透了帥袍,卻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握住她的手,字字泣血:“菱安,記住……你是誰!”
記住你是誰……
她姓蘇,蘇菱安。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鑼聲伴隨著囂張的叫罵,打破了安濟坊的死寂。
“奉旨去名,閑人避退!”
一名身穿吏袍、眼窩深陷的官員帶著一隊如狼似虎的兵丁闖了進來。
他手中握著一支通體漆黑的毛筆,筆桿上似乎有無數(shù)張扭曲的人臉在蠕動,散發(fā)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怨氣,正是專門執(zhí)行“去蘇令”的去名吏和他那詭異的法器——怨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