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銀色池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每一次起伏都與蘇菱安的心跳嚴絲合縫。
九柄沉睡的靈刃胚胎,在池水與她脈搏的共鳴中,刃尖顫動的頻率越來越高,宛如即將破殼的雛鳥。
它們懸浮于天工令那巨大的青銅齒輪之下,古老的符文在齒輪上明滅不定,散發著亙古的威壓。
蘇菱安盤坐池心,識海中的紫金樹苗華光大盛,每一片葉子都流淌著純粹的生機,將她的氣息與整個煉器空間融為一體。
她緩緩睜開雙眼,那雙清亮的眸子里再無半分猶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她望著那九柄等待了千年的兵魂,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角落:“之前,是我在養你們……現在,該你們認我為主了。”
話音未落,她并指如刀,毫不遲疑地劃破了自己的掌心。
殷紅的鮮血并非滴落,而是在一股無形之力的牽引下,化作一道血線,精準地射入銀池中心。
仿佛滾油中潑入一瓢冷水,整個銀池瞬間沸騰!
九柄靈刃齊齊發出一聲高亢的震鳴,那聲音穿云裂石,仿佛壓抑了千年的吶喊。
池底,一道璀璨奪目的金光沖天而起,在蘇菱安的頭頂之上,猛然鋪開,竟化作了一面由無數兵刃虛影構筑而成的半透明巨墻!
那城墻的輪廓,正是數日前抵擋北狄大軍,由歸心門萬人心血鑄就的鐵城虛影!
池邊,葉寒舟負手而立,玄色衣袂無風自動。
他袖中那枚寒菱碎片正發出前所未有的嗡鳴,似乎在與池中的力量相互呼應。
然而,他的眉頭卻在此時猛然緊鎖。
并非因為眼前這恢弘的景象,而是一種突如其來的不祥預感。
他指尖悄然搭上腰間的黑刃“無妄”,一絲極寒的內力順著刀柄蔓延,如細蛇般探入銀池的氣機之中。
就在那一瞬間,他感知到了。
在那磅礴的兵魂之力深處,藏著一絲微弱卻極其頑固的怨念波動,陰冷、粘稠,如同附骨之疽,正順著天工令齒輪上那些繁復的紋路,緩慢地侵蝕著九靈胚的本源。
“不對。”葉寒舟的聲音低沉而凝重,打破了這莊嚴的氛圍,“鍛魂老祖的執念沒散,它藏在齒輪紋路里,像毒蟲伏卵。”
他的話音剛落,那九柄靈刃中通體最幽深的一柄黑刃,其光滑如鏡的刃面上,猛地閃過一道細如發絲的血線,一閃即逝,快得仿佛只是錯覺。
“噗通。”一直跪坐在煉器爐前的鐵娘子,手中的十二柄小錘依次落下,輕輕敲擊在銀池的邊緣。
每一記敲擊聲都異常沉悶,卻精準地壓制住了兵魂一絲躁動的跡象。
她雙目緊閉,嘴唇翕動,仿佛在與某種古老的存在對話:“天工坊古訓有言:‘兵無主則亂,主無情則亡’。小姐以情契引兵,走的是正道……可這情,得是真的。”
她猛然睜開雙眼,那雙飽經風霜的眸子銳利如刀,直直刺向蘇菱安:“小姐,你要想清楚!兵魂通靈,能辨人心真偽。若你的誓言有一絲虛假,或摻雜半點私欲,九靈胚必會反噬!到時候,燒的不是那座鐵城,而是你和葉公子的心!”
這聲警告如暮鼓晨鐘,在蘇菱安的識海中轟然炸響。
她深吸一口氣,周身沸騰的氣血緩緩平復。
她沒有回答,而是從池水中緩緩站起,赤著腳,一步步走向池中那柄背刻鹿紋、名為“安濟”的靈刃。
她沒有釋放任何威壓,只是伸出手,用那只尚在流血的手掌,輕輕覆蓋在溫潤的刃身之上。
她的聲音輕柔而堅定,像是在對一個孩子許下承諾:“我不是為了復仇才鍛造你們,也不是為了權力。我要護著的人,就在城南,是那個每天笑呵呵賣糖糕的王老頭;是昨天被北狄騎兵嚇得尿了褲子,還把最后一個窩頭塞給我朋友的小豆子;是千千萬萬個他們……他們活著,這座城,才算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