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北境,寒霧如同一塊浸透了死亡氣息的裹尸布,沉沉地壓在每一寸土地上。
安濟坊藥廬內,那縷若有似無的藥香,此刻卻像是安魂的檀香,透著一股詭異的寧靜。
蘇菱安端坐窗前,素手拈著一枚繡帕,指尖卻在無人看見的茶盞邊緣輕輕一劃。
一滴殷紅如血鉆的心頭血,無聲無息地融進微燙的茶湯,漾開一圈漣漪,旋即消失不見。
她輕嘆一聲,嗓音如霧氣般飄渺:“昨夜風急,不知誰家屋檐……會先塌?!?/p>
話音落下的瞬間,遠在千里之外的地底機關暗室中,墨鴉玄色的衣袍無風自動。
他身前,三十六根連接著北境情報網的機括銀絲,猶如被無形之手撥動的琴弦,發出了尖銳而急促的嗡鳴!
“錚!錚!錚!”
北境七哨,一息之間,七道火報接連傳來!
墨鴉猛然抬頭,深邃的眸子里滿是驚駭。
情報以最快的速度被解讀,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鎮北先鋒將軍趙括,于三更時分突發夢魘,狂呼‘有鬼索命’,親手點燃帥帳,帳中妻兒無一幸免。待親衛破門而入,其已用佩刀自刎,死狀癲狂,雙目圓睜,仿佛在烈火中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
又一份情報展開:“北三營副將李毅,驚醒后狀若瘋魔,稱有惡鬼在其耳邊哭嚎,自斷一臂,血盡而亡。”
“西五哨守將……”
一連七份,內容大同小異,皆是軍中悍將深夜夢魘,自殘或自盡而亡!
這些人,無一不是裴仲安的死忠,是焚心殿安插在北境最堅固的棋子。
墨鴉的指尖微微顫抖,他想起了主上那句輕描淡寫的話。
“不是夢魘……”他低聲呢喃,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是心蠱……是她的言語,化作了最惡毒的蠱,在那些人的心里生了根!”
同一片寒霜之下,破廟的角落里,玄隼蜷縮著,像一頭瀕死的孤狼。
他僅存的左臂死死抱著右肩的斷口,簡陋的包扎早已被鮮血浸透,散發出鐵銹與腐敗混合的氣味。
他手中緊緊攥著半枚碎裂的玉蟬,那冰冷的觸感,卻無法壓下腦海中撕心裂肺的哭喊。
“爹爹,救我……好燙……爹爹救我……”
又是那個夢!
“閉嘴!”玄隼猛地將頭撞向冰冷的墻壁,發出沉悶的響聲,額頭瞬間鮮血淋漓,“我說了,我是在救你!焚心殿的神光會讓你升入神國,那不是火,是救贖!”
可那哭喊聲卻愈發清晰,夢境的畫面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他親手將一捆又一捆的干柴堆在幼小的孩子身下,劃燃了火折。
火焰沖天而起,孩子在火光中伸出稚嫩的小手,而他,在火堆旁,笑得面容扭曲,狀若瘋魔。
“啊啊??!”
劇痛與悔恨如潮水般將他吞沒。
他顫抖著,用僅剩的左手狠狠咬破食指,在斑駁的墻壁上,用自己的鮮血,艱難地寫下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