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菱安墜入墨色潭水的瞬間,意識突然被什么東西托住了。
黑暗里有微光滲出,像極了母親繡樓里那盞永不熄滅的琉璃燈。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眼前的黑霧漸漸散開,竟浮現出幼時的鎮遠鏢局——青石板路上落著未掃凈的銀杏葉,父親正蹲在廊下教她打第一套長拳,母親端著桂花糕站在臺階上笑,發間銀簪子晃得人眼睛發亮。
"安兒,拳要穩,氣要沉。"父親粗糙的手掌覆在她手背,將她歪扭的架勢一點點扳正。
"菱兒,歇會兒再練,瞧這手都紅了。"母親的聲音像浸了蜜,桂花糕的甜香裹著秋日的風鉆進她鼻尖。
蘇菱安喉嚨發緊,想撲進那團溫暖里,可幻影突然扭曲。
銀杏葉化作血珠簌簌墜落,父親腰間的虎紋鏢囊被扯碎,母親鬢角的銀簪子斷成兩截扎進脖頸——刑場上的喊殺聲穿透時空,劊子手的鬼頭刀映著寒光,劈向父母挺直的脊梁。
"爹!
娘!"她踉蹌著撲過去,指尖剛要觸到母親染血的衣襟,幻影便如薄紗般破碎。
劇痛從心口炸開,像有無數根細針在絞著她的心臟。
"雙命契啟,需以血喚醒。"
沙啞的低語在耳畔響起,蘇菱安猛地轉頭。
那扇刻著古篆的青銅門不知何時立在身后,門縫里漏出的光比之前更亮了些,照見石階上斑駁的血痕——是她的血,是葉寒舟的血,是昨夜被紫焰焚盡的刺客的血,所有曾為彼此流過的血,都在石紋里凝成暗紅的花。
她摸出袖中那枚母親留下的銀簪。
簪頭是半朵未開的蓮花,鋒利的簪尾還沾著昨夜刺退刺客時留下的血。
"要我拿命換?"她對著門笑,聲音里浸著冰碴子,"好啊。"
銀簪尾劃破掌心的瞬間,鮮血順著指縫滴落。
第一滴血落在石階上時,門軸發出蒼老的嘆息;第二滴時,門縫里溢出的光突然變得溫暖,像極了葉寒舟抱她時的溫度;第三滴落下時,青銅門"轟"地一聲完全敞開。
門內的景象讓蘇菱安忘了疼痛。
那是座縮小的寒廬醫館。
竹簾在穿堂風里輕晃,丹爐騰著細煙,案幾上擺著半盞未涼的茶,茶盞邊壓著張藥方——是她的字跡,寫著"寒毒調理方,每日三服"。
最里間的木床上,葉寒舟的身影靜靜坐著,垂眸撥弄著藥碾子,腕間金鈴隨動作輕響,像是在等誰歸來。
"葉寒舟?"她試探著喚了一聲。
身影沒有抬頭,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藥碾子在他指下轉了半圈,金鈴輕顫,發出極輕的"叮"。
蘇菱安突然笑了,眼淚砸在青石板上。
她終于看清,門內的光影里浮動著細細的靈泉霧氣,丹爐旁擺著她新煉的培元丹,窗臺上晾著她前日曬的紫蘇葉——這哪里是空間里的幻象,分明是她與葉寒舟在寒廬的每一日,被靈泉小心收進了門里。
現實世界的寒廬內,葉寒舟的指尖在蘇菱安腕間微微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