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外間閑話”幾個字咬得稍重,目光清澈地看著沈驚鴻,等待著他的回答。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完全符合一個賢良正妻的身份,甚至主動為丈夫納妾鋪路,體貼得讓人挑不出錯處。
可沈驚鴻看著她那雙努力維持平靜的眼睛,心中卻是一陣刺痛。他太了解蘇卿卿了,她并非那些只知爭風(fēng)吃醋的尋常婦人,她有著不輸男子的才華與胸襟,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建立在靈魂共鳴與相互尊重的基礎(chǔ)之上的。此刻她越是表現(xiàn)得“賢惠”,他越是能感受到她內(nèi)心的掙扎與隱忍。這個時代強加給她的“婦德”,正在迫使她親手將自己的丈夫推向另一個女人。
他伸出手,覆上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她的手微涼,指尖輕輕顫了一下,卻沒有抽回。
“卿卿,”沈驚鴻看著她,目光堅定而溫柔,帶著不容置疑的鄭重,“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此事,絕無可能?!?/p>
蘇卿卿睫毛輕顫,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置信,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如釋重負的微光。
“我與紅娘子之間,唯有恩義,并無私情。”沈驚鴻繼續(xù)說道,語氣斬釘截鐵,“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此恩沈某銘記于心,日后必當(dāng)尋機厚報,或以金銀,或助其安身立命,但絕非以此種方式。我沈驚鴻此生,有你一人足矣。昔日諾言,并非虛言。無論外人如何議論,無論世道如何,此心不移,此志不改?!?/p>
他一字一句,說得清晰而緩慢,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在蘇卿卿的心上,也敲散了她多日來積壓在心底的陰霾與不安。
蘇卿卿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份熟悉的、不容動搖的堅定與深情,一直強撐著的平靜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眼圈微微泛紅,她迅速低下頭,借由整理衣袖的動作掩飾瞬間洶涌的情緒。再抬起頭時,她眼中已是一片清明與柔軟,那層隔在兩人之間的薄紗,仿佛在瞬間消散了。
“妾身……明白了?!彼p聲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但更多的是一種失而復(fù)得的安心與感動,“是妾身想岔了,夫君勿怪。”
她反手握住了沈驚鴻的手,指尖回暖,兩人相視一笑,許多未盡之語,已在這默契的目光交匯中消弭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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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沈驚鴻回京次日,依例入宮覲見,向天啟皇帝朱由校詳細稟報了河南之行的經(jīng)過,尤其是土豆試種成功的巨大意義。朱由校對于土豆產(chǎn)量極為感興趣,對于沈驚鴻雷厲風(fēng)行處置貪官、穩(wěn)定災(zāi)情的舉措更是大加贊賞。
但在君臣奏對臨近結(jié)束時,朱由校放下手中的土豆樣本,忽然話鋒一轉(zhuǎn),臉上帶著幾分戲謔的笑意,問道:“沈先生,朕聽聞你在河南,不僅收獲了這‘土中金’,還偶遇了一段‘紅塵緣’?那位為你擋刀的紅娘子,如今何在?可是隨先生一同回京了?朕倒是好奇,是何等奇女子,能讓我大明的沈閣老也動了凡心?”
皇帝的語氣雖是調(diào)侃,但目光中卻帶著一絲探究。顯然,關(guān)于紅娘子的流言,已經(jīng)傳到了宮中,甚至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沈驚鴻心中凜然,面上卻不動聲色,躬身回道:“陛下說笑了。紅娘子確于危難時相助微臣,此乃義舉,臣感其恩德。然臣與之內(nèi)外有別,僅有救命之恩,并無他意。臣已妥善安置其于河南,并未隨臣回京。臣之心力,當(dāng)時時專注于陛下交托之政務(wù),于格物,于軍械,于民生,不敢有絲毫懈怠,更不敢因私廢公,辜負圣恩?!?/p>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立場,又彰顯了公心。
朱由校聞言,哈哈一笑,似乎頗為滿意:“朕就知道先生乃國之干城,心志堅定。不過先生啊,朕還是要說你一句,有時也不必過于拘泥。如此俠女,若真有心,納入府中,也是一段佳話嘛,哈哈哈!”他雖是如此說,但見沈驚鴻態(tài)度明確,便也不再深究,轉(zhuǎn)而繼續(xù)討論起土豆推廣的具體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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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驚鴻退出大殿時,背后竟隱隱沁出些許冷汗?;实鄣膽B(tài)度看似玩笑,實則是一種提醒和試探。他身處高位,一言一行皆在眾人矚目之下,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可能被放大、曲解。紅娘子這件事,恐怕不會因為他的回避和解釋就輕易平息。
果然,隨后的幾日,沈驚鴻陸續(xù)拜訪了徐光啟等幾位至交同僚。言談間,眾人雖對他河南之功贊譽有加,但或多或少,都旁敲側(cè)擊地提及了“紅顏俠女”的傳聞,語氣中有關(guān)切,有好奇,也有善意的提醒,讓他需注意官聲清譽。
就連他前往格物院視察時,那些平日里埋頭于各種奇巧機械和算學(xué)公式的學(xué)子們,看他的眼神似乎也多了幾分與往日不同的、帶著點八卦色彩的探究。
紅娘子,這個他極力想要劃清界限、僅存于恩義層面的名字,仿佛化作了一個無形的影子,隨著他回到京城,滲透到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成為他輝煌政績之下,一個無法忽略的、帶著桃色色彩的注腳。
而蘇卿卿雖然那夜之后安心不少,但偶爾聽到仆役低聲議論,或是接到某些夫人聚會時旁敲側(cè)擊的打聽,眉頭也會不自覺地微微蹙起。她信任自己的丈夫,卻無法控制外界的流言。這份因另一個女子而起的紛擾,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雖未掀起巨浪,但那擴散的漣漪,卻已悄然改變了某些東西。
沈驚鴻站在格物院二樓的軒窗前,望著樓下庭院中那些充滿活力的年輕學(xué)子,心中卻感到一絲疲憊。他能夠以超越時代的學(xué)識推動科技,能夠以鐵腕手段整頓吏治,能夠引種新作物活民無數(shù),卻似乎難以輕易化解這由一段他本無意招惹的情感糾葛所引來的風(fēng)波。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那個遠在河南、發(fā)誓要堂堂正正走進京城的女子,以及京城這潭深不見底的渾水,都注定讓他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過平靜。他需要盡快將精力重新投入到政務(wù)與格物院的發(fā)展中,用更實在的功績,來沖淡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流言。然而,心底某個角落,那抹決絕的紅色身影和河邊擲地有聲的誓言,卻如同烙印,清晰得讓他無法徹底忽視。前路漫漫,家國天下與這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將如何交織,此刻,連他自己也難以預(yù)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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