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貨架,貨架上的一個舊陶罐掉下來,“哐當”一聲摔碎在地上。碎片里掉出些東西,我低頭一看,是幾根細小的骨頭,白森森的,像是小孩的指骨。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轉身就往樓下跑,剛跑到樓梯口,就聽見二樓的窗戶傳來“嘩啦”一聲——是窗紙破了的聲音。我回頭看,二樓最東邊的那扇窗,我昨天剛糊好的黃裱紙,此刻破了個大洞,風從洞里灌進來,吹得剩下的紙片子亂飛。而窗臺上,赫然放著一只手——一只蒼白的手,手指纖細,指甲縫里還沾著點暗紅色的糊狀物,正慢慢從窗臺上垂下來,朝著我的方向。
“啊!”我尖叫一聲,跌跌撞撞地跑下樓,抓起沙發上的行李箱,就往門口沖。可門怎么也打不開,不管我怎么擰門把手,門都紋絲不動,像是被什么東西從外面鎖死了。
這時,樓梯上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很慢,很沉,一步一步,像是有人拖著沉重的東西在走。我回頭看,樓梯口站著一個女人,穿著民國時期的藍布旗袍,頭發盤得整整齊齊,可她的臉是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眼睛里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渾濁的白。她的懷里抱著個東西,用一塊破布裹著,看不清是什么,可從破布里漏出來的,是幾根和儲物間里一樣的、白森森的小骨頭。
“你……你是誰?”我聲音發抖,手里緊緊攥著水果刀,可手卻在不停使喚地抖。女人沒有說話,只是慢慢朝我走過來,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個暗紅色的腳印,像是踩著血。
走到離我還有幾步遠時,她忽然抬起頭,嘴角往上咧了咧,像是在笑,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我的孩子……冷。”她開口了,聲音細弱,和我昨晚聽見的一模一樣,“我用我的血糊窗戶,想給孩子擋點風,可你……你把我的漿糊弄臟了。”
她懷里的破布動了動,從里面掉出個東西,滾到我的腳邊——是一個青花瓷碗,和儲物間里的那個一模一樣,碗里裝著暗紅色的糊狀物,上面還浮著一顆小小的、發黑的牙齒。
我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干嘔起來,胃里的東西全吐了出來。女人走到我身邊,伸出那只蒼白的手,摸向我的臉。她的手很涼,像冰,觸碰到我皮膚的瞬間,我感覺有什么東西順著她的指尖,鉆進了我的身體里,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我需要血……好多好多血……”女人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眼睛里的渾濁慢慢褪去,露出兩個黑洞洞的眼眶,“你的血……很干凈,正好給我的孩子做漿糊……”
她的手猛地掐住我的脖子,我感覺呼吸困難,眼前發黑,手里的水果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我拼命掙扎,卻怎么也掙不開她的手,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掐得我脖子生疼,像是要把我的喉管掐斷。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老奶奶說的話——“那女的死的時候,血流了一地,后來有人用她的血和著糯米漿糊,糊了窗戶,說能鎮住怨氣。”我猛地低頭,一口咬在女人的手上,她的手很軟,像沒有骨頭,我咬下去的瞬間,一股甜腥的液體涌進我的嘴里,和那漿糊的味道一模一樣。
“啊!”女人尖叫起來,松開了我的脖子,后退一步,捂住自己的手,手背上被咬破的地方,流出暗紅色的液體,滴在地上,瞬間就滲進了地板縫里。她的臉變得扭曲起來,原本整齊的頭發散了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從頭發縫里露出來的眼睛,充滿了怨毒。
“你敢咬我……你敢咬我!”她尖叫著,朝我撲過來。我撿起地上的水果刀,閉上眼睛,朝著她的方向胡亂捅過去。刀尖好像捅到了什么東西,軟軟的,帶著點彈性,緊接著,一股濃烈的甜腥氣噴了我一臉,還有溫熱的液體濺在我的衣服上,黏糊糊的。
我睜開眼睛,女人倒在地上,胸口插著水果刀,暗紅色的液體從傷口里流出來,流了一地,像一條小溪。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黑洞洞的眼眶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動——是無數細小的血珠,正慢慢聚在一起,朝著二樓的窗戶飄去。
“我的孩子……還沒……”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后頭一歪,不動了。她懷里的破布散開,里面的小骨頭掉了出來,散落在地上,被她流出來的暗紅色液體浸泡著,慢慢變成了暗紅色,像被血染紅了。
我嚇得渾身發抖,癱坐在地上,看著女人的尸體,還有滿地的暗紅色液體,胃里又開始翻江倒海。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又黑了,我才勉強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口,用力擰門把手——這次,門開了。
我像瘋了一樣沖出門,什么都沒帶,只穿著一身沾滿暗紅色液體的衣服,沿著青石板路拼命跑,直到跑不動了,才癱坐在路邊,大口大口地喘氣。路過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可我什么都顧不上了,只知道自己終于逃出來了。
后來,我再也沒去過那棟老宅。我找了個小賓館住下,換了身衣服,把沾了血的衣服扔了。第二天,我聽說那棟老宅著火了,燒得很旺,消防車來了也沒用,最后只剩下一堆廢墟。有人說,火是從二樓的窗戶開始燒的,燒的時候,還聽見里面有女人和小孩的哭聲。
我沒敢再打聽更多,收拾好東西,離開了那個城市。直到現在,我還經常做噩夢,夢見那棟老宅,夢見糊著血漿糊的窗戶,夢見那個抱著孩子的女人。每次醒來,我都會摸自己的脖子,那里好像還留著她手指的冰涼觸感,而我的指尖,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一個小口子,滲出血珠,像當初滴進瓷碗里的那滴一樣。
有時候我會想,那場火,真的把一切都燒干凈了嗎?那個女人,還有她的孩子,真的消失了嗎?我不敢想,也不敢再回去看。我只知道,那棟老宅里的秘密,還有那碗用血水做的漿糊,會永遠刻在我的記憶里,像一道永遠愈合不了的傷疤,提醒著我,有些地方,永遠不該去;有些東西,永遠不該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