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漆棺上的金紋裂了
七月半的雨,下得黏膩又陰惻。
我蹲在王家老宅的槐樹下,看著那口紅漆描金的棺材被四個壯漢抬進(jìn)后院,棺底蹭過青石板時,發(fā)出“刺啦——刺啦——”的聲響,像有什么東西在石板上刮撓。雨絲打在棺蓋上,濺起細(xì)小的水花,順著棺身雕刻的纏枝蓮紋往下淌,把原本鮮亮的紅漆泡得發(fā)暗,唯獨(dú)那些描金的紋路,在陰沉的天光里透著股妖異的亮。
“阿硯,發(fā)什么愣?過來搭把手!”
三叔公的聲音從雨幕里鉆出來,帶著點(diǎn)沙啞的急切。我應(yīng)了一聲,撐著傘跑過去。三叔公是村里的白事先生,這次王家老太太過世,從入殮到下葬,全是他一手操辦。我跟著他學(xué)了兩年,算半個徒弟,這種時候自然要跟著忙活。
王家老太太走得突然,前一天還坐在門口擇菜,第二天一早,保姆就發(fā)現(xiàn)她直挺挺地躺在藤椅上,眼睛圓睜著,手指蜷縮,像是死前抓著什么東西。更怪的是,她的指甲長得嚇人,原本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一夜之間長到了兩寸多長,指甲縫里還嵌著些黑褐色的泥垢,不知道是從哪兒蹭來的。
“老太太這指甲……”我忍不住指了指棺材,剛才抬棺的時候,我隱約瞥見棺蓋的縫隙里,似乎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像是指甲的反光。
三叔公臉色一沉,拉著我往旁邊走了兩步,壓低聲音:“別亂說話!入殮的時候我已經(jīng)給她剪了,用紅布包著埋在槐樹下了,按說不該出問題。”
我心里咯噔一下。入殮那天我也在,確實(shí)親眼看著三叔公用一把銀剪子,把老太太那過長的指甲一點(diǎn)點(diǎn)剪掉,每剪一下,老太太的手指都會輕微地抽搐一下,當(dāng)時我以為是自己眼花,現(xiàn)在想來,那抽搐根本不像是尸體該有的反應(yīng)。
“會不會是……沒剪干凈?”我小聲問。
三叔公沒說話,只是皺著眉看向那口棺材。雨還在下,棺蓋上的描金紋路被雨水沖刷著,突然,我看見其中一道金紋裂開了,不是漆皮剝落的那種裂,而是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里面往外頂開的,裂紋細(xì)細(xì)的,順著纏枝蓮的花瓣蔓延,末端還帶著一點(diǎn)暗紅色的痕跡,像是血。
“不好!”三叔公低喝一聲,快步走到棺前,伸手去推棺蓋。那棺蓋是用厚重的柏木做的,加上描金上漆,少說也有百十來斤,可三叔公一推,棺蓋竟然微微動了一下,緊接著,“咔噠”一聲輕響,一道更明顯的裂紋從剛才那道金紋延伸出來,棺蓋的縫隙里,赫然伸出了一截青黑色的指甲。
那指甲比我之前看到的更長,足有三寸,尖端鋒利得像把小刀子,指甲蓋泛著青灰色的光,上面還沾著紅漆——是棺材上的紅漆。很明顯,這指甲是從棺材里面長出來,硬生生把棺蓋頂裂了。
“快!拿墨斗來!”三叔公的聲音都在發(fā)抖,他一邊用手按住棺蓋,一邊沖我喊。我不敢耽擱,轉(zhuǎn)身就往堂屋跑,墨斗是三叔公常備的東西,據(jù)說能鎮(zhèn)住邪祟。
等我拿著墨斗跑回來時,后院已經(jīng)圍了幾個人,都是王家的親戚,剛才聽到動靜跑過來的。其中一個年輕小伙子嚇得臉色慘白,指著棺蓋喊:“叔公,那……那是什么東西?”
三叔公沒理他,接過墨斗,扯出墨線,蘸了朱砂,“啪”地一聲彈在棺蓋上。墨線落在那道裂紋上,發(fā)出“滋啦”一聲輕響,像是燒紅的鐵碰到了水,緊接著,棺蓋里傳來一陣沉悶的抓撓聲,“沙沙沙”,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瘋狂地抓著棺壁。
“都往后退!”三叔公吼了一聲,把所有人都趕到了槐樹下,然后他從懷里掏出一張黃符,點(diǎn)燃后貼在棺蓋上,“這老太太怕是走得不安生,怕是沾了什么臟東西。”
我看著那口不斷發(fā)出抓撓聲的棺材,后背直冒冷汗。王家老太太生前是個挺和善的人,街坊鄰居誰有困難她都會幫一把,怎么死后會變成這樣?而且那指甲,怎么會不停地長?
就在這時,棺蓋突然猛地往上一抬,“哐當(dāng)”一聲撞在旁邊的石磨上,一道青黑色的影子從棺材里坐了起來。是王家老太太!她穿著一身紅色的壽衣,原本緊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白全是血絲,嘴角咧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她的雙手向前伸著,十根指甲都長得有四寸多長,青黑色的指甲尖端閃爍著寒光,剛才那道被墨線彈過的裂紋,此刻已經(jīng)擴(kuò)大成了一個窟窿,正是被她的指甲硬生生戳穿的。
“媽呀!詐尸了!”人群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所有人都嚇得往后退,有兩個膽小的甚至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三叔公臉色鐵青,從腰間抽出一把桃木劍,指著王家老太太:“王氏!你陽壽已盡,速速歸位,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王家老太太像是沒聽見一樣,緩緩地從棺材里爬了出來,她的動作很僵硬,像是提線木偶,每走一步,指甲都會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雨水打在她的臉上,順著她青灰色的皮膚往下淌,看起來格外詭異。
“她……她要去哪兒?”我拉了拉三叔公的衣角,聲音都在發(fā)顫。
三叔公順著王家老太太的目光看去,她正朝著堂屋的方向走去,而堂屋的供桌上,放著她的遺像和一個紅色的木盒子。“不好!她是沖著那個盒子來的!”三叔公臉色一變,率先朝著堂屋跑去。
我和其他人也趕緊跟了上去。王家老太太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異常堅(jiān)定,她走到供桌前,伸出長指甲,輕輕碰了碰那個紅色木盒子。就在她的指甲碰到木盒的瞬間,木盒“啪”地一聲打開了,里面放著一枚玉簪,玉簪通體翠綠,上面雕刻著一朵蓮花,看起來很是精致。
王家老太太拿起玉簪,插在了自己的發(fā)髻上,然后緩緩地轉(zhuǎn)過身,看向我們。她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詭異的光芒,嘴角的笑容更加明顯了,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牙齒。
“這玉簪……是她年輕時的陪嫁吧?”旁邊一個老人小聲說。
三叔公皺著眉,低聲對我說:“這玉簪怕是有問題,老太太生前那么寶貝這玉簪,死后肯定舍不得放手,說不定就是這玉簪讓她起了執(zhí)念,才變成這樣的。”
就在這時,王家老太太突然動了,她猛地朝著人群沖了過來,速度快得驚人。所有人都嚇得四散奔逃,我跑得慢,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她的手指冰涼,指甲深深嵌進(jìn)了我的肉里,疼得我齜牙咧嘴。
“阿硯!”三叔公大喊一聲,揮著桃木劍就朝王家老太太刺了過來。王家老太太似乎很怕那桃木劍,松開我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三叔公趁機(jī)一把把我拉到身后,然后將桃木劍橫在胸前,警惕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