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雜音
林夏發現錄音不對勁時,正坐在公司樓下的咖啡館里,對著電腦整理上周的采訪素材。
午后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斜切進來,在桌面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斑,拿鐵的奶泡已經塌了,泛著一層淡淡的褐色。她戴著耳機,手指劃過錄音文件列表,鼠標停在標著“6。15
城東舊廠采訪”的音頻上——這是她作為都市報特稿記者,為了寫一篇關于老工業區拆遷的報道,去廢棄紡織廠采訪老工人時錄的音。
按下播放鍵,耳機里先傳出一陣電流的滋滋聲,接著是老舊吊扇轉動的嗡鳴,還有老工人王伯沙啞的聲音,絮絮叨叨地講著八十年代工廠里的熱鬧日子:“那時候車間里全是機器響,姑娘們的笑聲能蓋過織布機,不像現在,連耗子都不愿來……”
林夏一邊聽,一邊對著筆記本記錄關鍵信息,可就在王伯講到“后來廠子倒閉,有個姓蘇的姑娘……”時,耳機里突然插進一道極輕的聲音。
不是電流聲,也不是環境雜音。那聲音很細,像是有人貼在麥克風旁邊用氣聲說的,帶著一種潮濕的涼意,恰好卡在王伯說話的間隙里,不仔細聽根本察覺不到。
林夏皺了皺眉,把進度條往回拉了兩秒,放大音量。
這一次,她聽得清清楚楚。
在王伯的話音落下、吊扇的嗡鳴短暫停頓的瞬間,那道聲音再次出現,只有五個字,輕飄飄的,卻像一根冰針,猝不及防地扎進她的耳膜:
“我在你身后?!?/p>
林夏的手指猛地頓住,后背瞬間竄起一層寒意。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咖啡館里人不多,鄰桌是一對低聲說笑的情侶,遠處的卡座里坐著一個埋頭看報紙的男人,沒有人靠近她的座位,更沒有人站在她身后。
是幻聽嗎?還是錄音里混入了別的聲音?
她定了定神,又反復聽了三遍。每次都是在同一個時間點,那道聲音準時出現,語調平緩,沒有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那聲音聽起來……很像個女人的聲音,而且帶著一種奇怪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聽過,卻又想不起來。
林夏關掉錄音,摘下耳機,端起桌上的拿鐵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壓不下心里的慌亂。她記得很清楚,那天在舊紡織廠采訪時,整個車間里只有她和王伯兩個人,廠房空曠得能聽見回聲,根本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當時她用的是手機錄音,手機一直放在手里,也沒有被人碰過的痕跡。
這聲音是怎么來的?
她打開手機,找到那天的原始錄音文件,播放。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聲音,清晰地從手機揚聲器里傳出來。不是電腦的問題,也不是耳機的問題,是錄音本身就有這道雜音。
林夏的心跳開始加快,她想起采訪時王伯沒說完的話——“后來廠子倒閉,有個姓蘇的姑娘……”當時她追問過,王伯卻突然支支吾吾,說年代太久記不清了,匆匆結束了話題?,F在想來,王伯的神色當時有些異樣,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難道這聲音和那個姓蘇的姑娘有關?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作為特稿記者,她見過不少離奇的事,大多最后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釋。也許是錄音時恰好有路人經過,手機不小心錄下了別人的對話?或者是附近有什么電子設備干擾,產生了類似人聲的雜音?
她決定先不去想這些,把剩下的素材整理完再說??山酉聛淼囊粋€小時里,那五個字像是在她腦子里生了根,反復回響,讓她坐立難安。傍晚下班時,天色有些陰沉,風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飄過人行道,林夏裹了裹外套,總覺得背后有人盯著她,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回到出租屋,林夏把自己摔在沙發上,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她租的房子在老城區的一棟居民樓里,六樓,沒有電梯,房間不大,但勝在安靜。她習慣性地把手機放在茶幾上,剛想去倒杯水,手機突然“?!钡仨懥艘宦?,彈出一條錄音軟件的推送通知:“檢測到新的錄音文件,是否立即播放?”
林夏愣住了。她今天根本沒打開過錄音軟件,怎么會有新的錄音?
她拿起手機,點進錄音軟件,果然看到一個剛剛生成的文件,文件名是系統自動標注的“6。20
18:32”,正是她剛到家的時間。她沒有任何印象自己錄過音,難道是手機出故障了?
帶著疑惑,她按下了播放鍵。
錄音一開始是她開門的聲音,接著是她換鞋的腳步聲,然后是她坐在沙發上嘆氣的聲音。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十秒后,那道熟悉又冰冷的聲音,再次在錄音里響起,比下午在咖啡館聽到的更清晰,更近,仿佛就在她的耳邊:
“我在你身后。”
林夏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轉身看向身后——空蕩蕩的客廳,沒有任何人。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路燈的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細長的影子,像是一個個站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