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脖子上把銀鎖拿出來——昨天晚上二叔讓我戴上的,說能鎮邪。張半仙接過銀鎖,看了看,又放回我手里:“這銀鎖是開過光的,能保你平安,可你家老人的執念太深,銀鎖鎮不住。你得跟她好好說說,讓她放心走。”
“怎么說啊?”我問。
“今晚午夜,你拿著這銀鎖,坐在那個蒲團上,跟你奶奶說說話,把你想說的都告訴她,讓她知道你過得好,沒有怪她。”張半仙從布包里拿出一張黃符,遞給我,“要是她還不肯走,你就把這黃符燒了,黃符的煙能通陰陽,她能看見。”
我接過黃符,心里又害怕又期待。害怕的是今晚要一個人面對奶奶的執念,期待的是能跟奶奶好好告別。
當天晚上,二叔在堂屋擺了供品,點了燭火,就去東廂房等著了。我拿著銀鎖,坐在那個蒲團上,手里攥著黃符,心臟跳得飛快。燭火在我面前跳動,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墻上,像是有個人在跟我并排坐著。
“奶奶,我知道是你。”我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發顫,“對不起,我那天沒趕上見你最后一面,我不是故意的,我路上堵車了。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也會常回來看看二叔。那個銀鎖我戴著呢,很暖和,就像你在我身邊一樣。”
我頓了頓,又說:“奶奶,你別再纏著我了,好不好?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可你已經走了,得去該去的地方。我會想你的,每年清明都會來看你,給你燒你愛吃的桃酥。”
說完,我就等著,心里七上八下的。燭火還是明明滅滅的,沒什么異樣。就在我以為奶奶不會回應的時候,蒲團突然動了一下,我感覺有只手輕輕拍了拍我的后背,還是那種熟悉的皂角味。
我回頭一看,什么都沒有,可蒲團上的油斑卻慢慢變淡了,最后竟消失不見了,只剩下藏藍色的粗布面,跟新的一樣。我手里的銀鎖突然變得溫熱起來,像是有什么東西從銀鎖里滲出來,流進我的身體里,暖暖的,很舒服。
“奶奶……”我眼眶一熱,眼淚又掉了下來。
就在這時,供桌上的燭火突然“噗”的一聲,燒得更旺了,照亮了整個堂屋。我看見墻上我的影子旁邊,多了個小小的影子,像是奶奶坐在我身邊,正對著我笑。
“小梅,奶奶走了,你要好好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很輕,卻很清晰,是奶奶的聲音!
我想回頭,可那聲音又說:“別回頭,奶奶要走了。記得常回來看看,老宅子我給你留著。”
聲音消失后,燭火慢慢恢復了正常,墻上的影子也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我摸了摸蒲團,已經沒有那種黏膩的感覺了,粗布面很干爽,還帶著點陽光的味道,像是奶奶生前曬過的樣子。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東廂房的床上,二叔坐在旁邊看著我。“小梅,你沒事吧?”他問,“昨晚我聽見堂屋有聲音,想去看看,可張半仙說讓我別去,說你在跟你奶奶告別。”
我笑了笑,摸了摸脖子上的銀鎖:“二叔,奶奶走了,她放心了。”
二叔看著我,也笑了,眼睛里卻閃著淚光。
后來,我把那個蒲團帶回了城里,放在我的臥室里。冬天的時候,坐在上面很暖和,像是奶奶在抱著我。有時候我會對著蒲團說話,說我工作上的事,說我遇到的開心事,就像跟奶奶聊天一樣。
有一次,我加班到很晚才回家,累得倒在沙發上就睡著了。迷迷糊糊間,我感覺有人給我蓋了條毯子,還聞到了熟悉的皂角味。我睜開眼,看見蒲團上放著一塊桃酥,是奶奶生前最愛吃的那種。
我知道,奶奶一直都在我身邊,用她自己的方式,守護著我。那個沾過尸油的蒲團,不是恐怖的象征,而是奶奶滿滿的愛,是她留給我最珍貴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