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心里一沉,原來周伯也是個受害者。“那您……沒想過逃跑嗎?”
周伯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腿:“年輕的時候想過,跑了一次,被抓回來打斷了腿,現在走路都不利索了。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但想出去,難啊。”他頓了頓,看著林默,“你想逃跑?”
林默渾身一僵,心跳瞬間加速。他看著周伯的眼睛,那里面沒有惡意,只有一種經歷過滄桑的疲憊。他咬了咬牙,點了點頭:“周伯,我不想在這里騙人,我想回家。我爸媽還在等我,我妹妹馬上要上大學了,我不能死在這里。”
周伯沉默了很久,終于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每次打電話,你都在偷偷放水。上次那個老太太,你故意說錯了銀行賬號,對吧?”
林默愣住了,沒想到周伯竟然注意到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我實在不忍心騙那些可憐人。”
“唉,良心未泯,是好事。”周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吧,我幫你。后天晚上,輪到我值夜班。十二點的時候,我會以‘清點貨物’為由,把倉庫的門打開,并且關掉后院的探照燈十分鐘。你要在十分鐘內翻過鐵絲網,然后往東邊跑,那里有一條小路,能通往瑞麗口岸。記住,一定要小聲,不能被保安發現。還有,帶上這個。”
周伯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用鉛筆勾勒著簡易的路線圖,還有幾句常用的緬語短句,比如“請問路怎么走”“我很餓,能給我一點吃的嗎”。“這是我年輕時畫的路線,不知道現在還準不準。緬北這地方,到處都是武裝分子和黑幫,語言不通很危險,你盡量學著說幾句緬語,遇到當地人,或許能幫上忙。”
林默接過路線圖,緊緊攥在手里,眼淚差點掉下來。他對著周伯深深鞠了一躬:“周伯,謝謝您。要是我能逃出去,一定會想辦法救您出去的。”
周伯搖了搖頭,笑了笑:“不用了,我年紀大了,哪里也去不了了。你能逃出去,好好活著,就算是幫我了。”他拍了拍林默的肩膀,“記住,不管遇到什么困難,都要活下去。活著,才有希望。”
回到宿舍,林默輾轉難眠。他把路線圖藏在鞋底,用針線把鞋底縫好,確保不會掉出來。他心里既興奮又緊張——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一旦失敗,后果不堪設想。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必須賭一把。
第二天,林默故意表現得很“積極”。他早上七點就到了大廳,主動幫組長阿凱整理話術單,打電話時也不再“放水”。他騙了一個做小生意的老板,轉了五萬塊“投資款”,還騙了一個退休教師,轉了三萬塊“保證金”。一天下來,他的業績竟然排到了小組第二。
虎哥難得地夸了他一句:“不錯,好好干,以后跟著我,有你好處。”還給了他半碗紅燒肉。林默強忍著惡心,把肉吃了下去——他要保存體力,為晚上的逃跑做準備。
晚上十二點,哨聲準時響起,所有人都回到宿舍睡覺。林默躺在床墊上,耳朵緊緊貼著地面,聽著外面的動靜。宿舍里很安靜,只有其他人均勻的呼吸聲和陳雪小聲的念叨。過了一會兒,他聽到倉庫方向傳來輕微的開門聲,心里一陣激動。
他悄悄起身,借著窗外的月光,摸索著走到門口。宿舍門沒有鎖,但外面有保安巡邏。他等了幾分鐘,聽到巡邏保安的腳步聲走遠了,趕緊推開門,貓著腰跑到后院。
果然,倉庫的門開著一條縫,后院的探照燈已經關掉了。周伯站在倉庫門口,對著他做了個“快走”的手勢,手里還拿著一把剪刀——那是用來剪開鐵絲網的。
林默屏住呼吸,接過剪刀,跑到鐵絲網旁。他用力推了推那處松動的鐵絲網,果然露出了一個能容一人通過的缺口。他回頭看了一眼周伯,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鉆過鐵絲網,撒腿就往東邊跑。
就在他跑出沒幾步時,身后突然傳來了保安的喊叫聲:“有人逃跑了!快追!”
林默心里一緊,跑得更快了。他能聽到身后的腳步聲和狗叫聲越來越近,心臟像要跳出胸腔。他按照路線圖的指示,鉆進了旁邊的叢林。
叢林里漆黑一片,樹枝劃破了他的臉和胳膊,腳下的石頭硌得他生疼。他不敢回頭,也不敢停下,只是拼命地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聲音漸漸消失了,他才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下來,林默看著手里的路線圖,心里充滿了希望。他知道,這只是逃跑的第一步,前面還有更長的路在等著他,但至少,他離那個地獄般的窩點越來越遠了。他從鞋底掏出路線圖,借著月光看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貼身的口袋里。他站起身,朝著東邊,繼續前進。
第四章
叢林求生
天快亮的時候,林默終于跑出了叢林,來到了一個小村莊。村子坐落在山腳下,幾十間低矮的茅草屋錯落有致地排列著,屋頂覆蓋著棕櫚葉,墻壁是用竹子和泥土混合搭建的。路上偶爾能看到幾只雞和狗在閑逛,村民們大多穿著破舊的棉布衣服,有的在河邊洗衣,有的在田埂上勞作,臉上帶著淳樸的笑容,但看到林默這個陌生人時,眼神里充滿了警惕。
林默渾身是傷,衣服被樹枝劃得破爛不堪,臉上沾著泥土和血跡,看起來像個乞丐。他又餓又渴,喉嚨干得像是要冒煙。他想起周老頭教他的緬語,試著走到一個正在河邊洗衣的老太太面前,結結巴巴地說:“您好,我迷路了,能給我一點水嗎?”
老太太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木槌,上下打量著他。她的頭發花白,臉上布滿了皺紋,手里拿著一個豁口的陶碗。她轉身走進旁邊的茅草屋,很快端出一碗水遞給了他。水是涼的,帶著一絲泥土的腥味,但林默還是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冰涼的水順著喉嚨滑下去,緩解了一夜的干渴和疲憊。
他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省下來的一點錢——那是他在詐騙窩點時,偷偷從張偉那里借的兩百塊人民幣,想遞給老太太,但老太太擺了擺手,搖了搖頭,似乎聽不懂他的話,也不認識人民幣。林默只好作罷,對著老太太鞠了一躬,用剛學的緬語說了一句“謝謝”,然后繼續按照路線圖往前走。
接下來的幾天,林默一邊趕路,一邊靠乞討和打零工為生。他沒有身份證,沒有手機,身上只有兩百塊錢和那張路線圖。他不敢走大路,只能沿著小路走,遇到村莊就進去找吃的和住的地方。
在一個叫“勐巴”的小村莊,他幫一個村民插秧。村民家有三畝水田,正是插秧的季節,家里人手不夠。林默雖然從來沒插過秧,但還是主動上前幫忙。他學著村民的樣子,彎著腰,把秧苗插進水里,不一會兒就累得腰酸背痛。中午,村民留他吃飯,給他端來了一碗米飯和一盤炒青菜,還有一個煮雞蛋。這是他逃離詐騙窩點后,第一次吃到米飯,他狼吞虎咽地吃著,眼淚差點掉下來。
晚上,村民讓他住在自家的茅草屋里,給他鋪了一張竹席。林默躺在竹席上,聽著外面的蟲鳴和風聲,心里很踏實。他知道,這些村民雖然貧窮,但心地善良,他們不會像虎哥那樣打罵他,不會逼他去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