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深夜,吳銘仍在格物院與周大巧推演新艦船的龍骨結構,一名蔣瓛派來的心腹千戶渾身濕透、帶著血腥氣匆匆闖入。
“太傅!不好了!‘海狐’偵察船隊在返航至舟山外海時,遭遇不明艦隊伏擊!韓僉事……身負重傷!”
吳銘手中炭筆“啪”地折斷:“怎么回事?詳細說!”
“對方約有七八艘戰船,形制混雜,有佛郎機快船,也有倭寇式樣的關船,甚至有幾艘我朝樣式的沙船改造!他們利用夜色和島礁埋伏,火力兇猛,專挑我‘海狐’小隊落單時下手!韓僉事為掩護友船和俘虜撤離,率座船斷后,激戰中……被敵炮擊中船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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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虜呢?巴羅呢?”吳銘急問。
“巴羅無恙,已被另一艘‘海狐’拼死護送至安全水域,正在秘密押送回京途中。但……但我們繳獲的那箱礦石……在混亂中,隨著韓僉事的座船……沉入深海了!”
吳銘心頭一沉。礦石沉沒,關鍵物證丟失!對方此次伏擊,目標明確,就是要奪回俘虜和礦石!他們不僅知道“海狐”的行動,甚至連其返航路線和押送細節都一清二楚!
內奸!而且層級不低!消息是從哪里泄露的?水師?格物院?還是……?
“韓成的傷勢如何?”
“重傷昏迷,隨船醫師正在竭力救治,但……情況不妙。”
吳銘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手的反撲來得又快又狠,直接重創了偵察力量,毀掉了關鍵物證,險些劫走俘虜。這是在警告,也是在示威。
“立刻加派絕對可靠的人手,接應巴羅,確保其萬無一失!韓成那邊,動用最好的軍醫,不惜一切代價救治!”吳銘迅速下令,眼中寒芒閃爍,“另外,通知蔣指揮使,內鬼……恐怕比我們想的,藏得更深!”
他走到窗前,望向東南方向漆黑的海面。損失是慘重的,但對方如此狗急跳墻,正說明他們害怕了!害怕大明真的將目光投向東方!
“想要阻止我們?”吳銘低聲自語,仿佛在對著海上的敵人宣戰,“晚了。”
帝國的意志已然啟動,暗處的刀光,只會讓這艘即將起航的巨輪,更加堅定地破開迷霧,駛向那注定要掀起驚濤駭浪的遠方。真正的較量,現在才剛開始。
韓成的犧牲如同一塊沉重的礁石,壓在每一個知情者的心頭。“海狐”小隊帶著重傷的指揮官和繳獲的俘虜,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后,終于突破重圍,撤回了最近的衛所。隨軍的醫師竭盡全力,但韓成傷勢過重,在抵達衛所的當夜,便因失血過多和傷口惡化,壯烈殉國。他至死都緊握著那半塊從敵船繳獲、被他偷偷藏起的、與沉沒礦石同源的小樣本。
消息傳回應天,朱元璋震怒,下旨厚葬韓成,追封爵位,蔭及子孫。但再高的哀榮,也換不回這位忠誠勇敢的將領。水師上下,一片悲憤,求戰之聲高漲。
吳銘心中更是沉痛與憤怒交織。韓成的犧牲,那箱沉沒的礦石,無不印證了對手的猖獗和內部滲透的嚴重性。巴羅和那小半塊礦石樣本,成了目前最關鍵的突破口。
巴羅被秘密轉移至更加隱蔽的地點,由蔣瓛的精銳和吳銘挑選的格物院護衛共同看守。吳銘調整了策略,不再僅僅依賴溝通,而是開始系統性、多角度地榨取信息。他讓畫師根據巴羅的描述(通過圖畫和肢體語言),不斷修正和完善那幅東方海圖;他讓工匠制作各種航海儀器模型,觀察巴羅的反應,試圖理解他們的技術層次;他甚至找來一些海外奇珍、動植物圖冊,試圖定位巴羅故鄉和航線途經之地。
與此同時,對內部的清洗也在蔣瓛的鐵腕下悄然進行。接觸過“海狐”行動計劃的所有人員,從水師參謀到負責傳遞命令的小吏,甚至格物院內可能接觸到航線推測數據的人員,都經歷了嚴格的甄別。幾條可疑的線索被揪出,指向了水師都督府的一名經歷(從七品文官)和戶部清吏司的一名主事。他們或受“四海綢緞行”重金收買,或因把柄被控,泄露了部分情報。然而,蔣瓛和吳銘都清楚,這很可能仍是棄車保帥的把戲,真正的核心內奸,依舊隱藏在更深的水下。
壓力,開始以另一種形式顯現。
幾日后的朝會上,一向低調的御史臺中,一位名叫張文弼的御史突然出列,手持奏疏,語氣激昂:
“陛下!臣聞近有水師艦船,屢屢越境尋釁,與海外番商沖突,甚至深入不明海域,勞師靡餉,空耗國力!更聽聞,有大臣蠱惑圣聽,妄言海外有金山銀山,欲引陛下效仿秦皇漢武,行窮兵黷武、求仙問藥之事,此實乃亡國之兆!臣懇請陛下,明察秋毫,止干戈,重農桑,驅逐佞臣,以安天下!”
這番話,引經據典,看似憂國憂民,實則字字誅心,直指吳銘和正在推進的“星槎”計劃!尤其“求仙問藥”的比喻,更是惡毒地將朱元璋的海外探索比作昏君行為。
朝堂之上,頓時一片嘩然。不少保守的文官紛紛附和,要求停止“妄動”,回歸“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