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執(zhí)掌錦衣衛(wèi)多年,深知權(quán)力之毒,亦知帝王之心。”蔣瓛語氣中帶著一絲滄桑和無奈,“有些線,不能越;有些人,不能動。水至清則無魚,朝堂平衡,遠(yuǎn)比抓幾個貪官更重要。但毛驤…他不懂,或者說,他裝作不懂。他只想用更多的鮮血和冤獄,來證明自己的價值,鞏固自己的權(quán)力!”
“您是指…”吳銘試探地問。
“指?”蔣瓛冷笑一聲,“你以為胡惟庸案、藍(lán)玉案…真的就那般鐵證如山,毫無冤屈?其中有多少是捕風(fēng)捉影,有多少是屈打成招,又有多少…是毛驤為了迎合上意,甚至為了鏟除異己而羅織構(gòu)陷的?”
吳銘倒吸一口涼氣!胡惟庸案、藍(lán)玉案可是洪武朝最大的兩起黨獄,牽扯誅殺數(shù)萬人,震動天下!蔣瓛此話,簡直是在質(zhì)疑這兩起大案的正當(dāng)性!
“陛下他…”吳銘聲音干澀。
“陛下?”蔣瓛眼中閃過一絲譏誚,“陛下自然是英明的。但陛下也是人,亦有疑心。毛驤便是利用了這份疑心,將其無限放大,最終釀成慘禍。老夫當(dāng)年屢次勸諫,反遭猜忌,只能急流勇退,甚至不得不詐死脫身,否則…哼。”
他話鋒一轉(zhuǎn),盯住吳銘:“而如今,毛驤這把刀,似乎又快失控了。他嘗到了權(quán)力的甜頭,已不再滿足于只做一把刀。他開始培植私黨,插手朝政,甚至…可能暗中記錄了一些不該記錄的東西,想要挾制什么…陛下年事漸高,太子仁厚…有些人,怕是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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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銘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蔣瓛的話,幾乎明示毛驤可能有不臣之心,甚至可能在暗中收集皇帝的“黑材料”!
“您為何告訴我這些?”吳銘沉聲問。
“因?yàn)槟闶亲償?shù)。”蔣瓛直言不諱,“你非淮西,非浙東,崛起于微末,圣眷正隆,且…似乎還保留著一點(diǎn)做官的良心和底線。陛下用你敲打江南,或許…也有意用你來敲打一下另一把快要生銹的刀。”
“當(dāng)然,”蔣瓛語氣轉(zhuǎn)冷,“這也可能是你的取死之道。毛驤經(jīng)營多年,黨羽遍布錦衣衛(wèi),心狠手辣。你若退縮,或可自保,但日后朝堂如何,難說。你若介入,九死一生。”
“那蔣公您…”
“我?”蔣瓛搖搖頭,“一個已死之人,能做的不多。今日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信與不信,做與不做,皆在你一念之間。你若覺得是陷阱,大可轉(zhuǎn)身離去,老夫絕不阻攔。”
塔頂陷入沉寂,唯有長明燈的火苗微微跳動。
吳銘心中天人交戰(zhàn)。蔣瓛所言,太過驚世駭俗,真假難辨。這可能是真的示警,也可能是一個巨大的政治陷阱,甚至可能是某些勢力想借他之手除掉毛驤。
但聯(lián)想到皇帝的暗示、沈煉的異常、宋濂的擔(dān)憂…蔣瓛的話,又并非空穴來風(fēng)。
良久,吳銘緩緩抬起頭,目光恢復(fù)清明與堅(jiān)定:“蔣公今日之言,晚輩銘記。然空口無憑,晚輩需要證據(jù)。”
蔣瓛似乎早料到他會如此說,從懷中取出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小小的鐵盒,遞給吳銘:“此物,或可助你。如何用,何時用,你自己斟酌。記住,一擊不中,萬劫不復(fù)。”
吳銘接過鐵盒,入手冰涼沉重。
“去吧。”蔣瓛轉(zhuǎn)過身,重新望向窗外,背影蕭索,“日落了,我也該走了。今日之后,世間再無蔣瓛此人。”
吳銘對著那背影深深一揖,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快步下樓。
吳銘回到府中,緊閉書房門窗,確認(rèn)四周無人窺探后,才就著跳動的燭光,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個冰冷的鐵盒。
盒內(nèi)并無機(jī)關(guān),只有幾樣?xùn)|西:一本薄薄的、邊緣磨損的線裝冊子;幾封字跡潦草、似乎是從某個本子上撕下的紙頁;還有一枚黝黑沉重、刻著特殊編號和云紋的玄鐵令牌,與之前沈煉給他的那枚形制相似,但更加古樸,編號也更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