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的洗禮,如同一次淬火,讓遠征艦隊的筋骨更加堅韌,也讓官兵們對大海的敬畏與征服欲同時增長。損失被迅速修復,航線在星辰與羅盤的指引下得以校正,艦隊沿著吳銘推算的洋流帶,繼續向著東北偏東方向堅定航行。
日升月落,周而復始。最初的新奇感逐漸被漫長航行的單調與艱苦取代。放眼望去,四周永遠是那片令人心悸又絕望的蔚藍,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了海水與天空。淡水開始實行嚴格的配給,發硬的干糧和咸肉考驗著每個人的胃口和意志。一些體質稍弱的士兵開始出現壞血病的早期癥狀,牙齦腫脹出血,四肢無力。幸而吳銘早有預案,艦隊攜帶了大量由格物院特制的、用松針、豆芽等物發酵提純的“抗敗血藥劑”(簡陋版維生素C補充劑),雖口感苦澀,卻有效地遏制了病情的蔓延。
吳銘每日都會登上甲板,仔細觀察海水的顏色、流向,觀測云層和風向的變化,與陳璘及幾位老航海士反復核對船位。他心中清楚,在這個沒有GPS的時代,橫渡太平洋無異于一場豪賭,任何細微的偏差,都可能導致艦隊與目標失之交臂,甚至永遠迷失在這無盡的汪洋之中。
航行至第四十五天,按照吳銘的估算,艦隊應該已經接近了后世所謂的“國際日期變更線”區域,距離美洲西海岸理論上已不算遙遠。但舉目四望,依舊是一片茫茫碧波,沒有任何陸地的跡象。一種焦躁不安的情緒,如同無聲的瘟疫,開始在艦隊中悄然蔓延。
“太傅,我們……真的沒有走錯嗎?”連最沉得住氣的陳璘,在某次核對航向后,也忍不住低聲向吳銘發出了疑問。他的眼中布滿了血絲,長時間的神經緊繃和對數千將士性命的責任,讓這位老將也感到了沉重的壓力。
吳銘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攤開了那張已被反復修改、標注得密密麻麻的海圖。他的手指沿著推算的暖流航線滑動,最終停在一片巨大的空白區域。“根據洋流速度和航行時間,我們應該就在這片海域。但大海茫茫,沒有確切的參照,誰也無法保證百分百準確?!彼痤^,目光穿越船舷,望向那空闊得令人心慌的海平面,“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相信我們的計算,保持航向,同時……祈禱?!?/p>
他頓了頓,語氣轉而堅定:“陳將軍,傳令各船,加強了望!尤其是注意海鳥的動向、海水中漂浮的雜物,任何異常的跡象都不能放過!告訴將士們,我們離目標很近了,勝利在望,絕不能在此刻功虧一簣!”
命令被嚴格執行。所有戰艦的桅桿頂上都增派了眼睛最尖的了望哨,日夜不停地掃視著海天相接的每一寸空間。
又過了三天,就在連吳銘自己都開始懷疑推算是否出現重大失誤,考慮是否要調整航向時——
“鳥!好多鳥!”了望塔上突然傳來聲嘶力竭的、帶著狂喜的呼喊!
剎那間,所有船上的人都沸騰了,紛紛涌向船舷!只見遠方天際,出現了一大片移動的“烏云”,那是由成千上萬只海鳥組成的龐大鳥群!它們盤旋、鳴叫,方向明確地朝著東南方飛去!
有經驗的航海士激動地大喊:“是信天翁!還有鰹鳥!這么多!附近一定有陸地!很大的陸地!”
幾乎與此同時,負責測量海水深度的水手也傳來了好消息:“水深變淺了!海水顏色也變了!”
希望,如同久旱后的甘霖,瞬間灑遍整個艦隊!官兵們相擁歡呼,多日來的疲憊與焦慮一掃而空!
陳璘激動地捶了一下船舷:“太好了!太傅,我們找到了!”
吳銘也長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心弦稍稍放松。他強壓下激動,下令:“保持警惕,跟隨鳥群方向,低速前進!各船做好戰斗準備!”他始終沒有忘記,“探索者一號”在此遭遇的慘烈伏擊。
艦隊調整航向,懷著期待與警惕,朝著鳥群飛去的東南方緩緩駛去。
又航行了一日。清晨,海面上泛起淡淡的薄霧。了望哨再次發出呼喊,這一次,聲音卻帶著一絲不確定:“前方……有山!好像……有陸地!”
所有人精神大振,擠在船頭極力遠眺。在薄霧與晨曦的交織中,遠方海平線上,果然隱隱約約浮現出一片連綿起伏的、青黑色的輪廓!那輪廓越來越清晰,甚至能看到高聳的山峰和蜿蜒的海岸線!
“是陸地!我們到了!我們真的到了新大陸!”狂喜的吶喊聲響徹海面,許多士兵甚至激動得流下眼淚。
然而,吳銘卻微微皺起了眉頭。他舉起單筒望遠鏡(格物院根據他的描述磨制的簡陋版本),仔細眺望那片逐漸清晰的“陸地”。那片陸地的輪廓……似乎有些過于“規整”和“靜止”了?而且,隨著太陽升高,霧氣稍稍消散,那“陸地”上方的景象似乎有些扭曲,如同隔著一層晃動的琉璃。
“不對勁……”吳銘喃喃自語,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他想起了海上一種可怕的自然現象——海市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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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艦隊停止前進!所有戰艦呈防御隊形散開!哨船前出偵察!”吳銘厲聲下令,聲音蓋過了周圍的歡呼。
陳璘雖然不解,但對吳銘的判斷有著近乎本能的信任,立刻執行命令。歡騰的艦隊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迅速進入戰備狀態,龐大的船身在海面上劃出白色的弧線,炮窗被推開,黑峻峻的炮口指向四周。
就在艦隊剛剛完成轉向,陣型尚未完全展開的脆弱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