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祈大典的余暉還在帝都百姓的心頭暖著,乾元殿內的氣卻冷得像結了冰。銅制燭臺上的火苗明明滅滅,把殿內的影子晃得支離破碎——玄石跪在金磚上,青灰色的袍子沾著血污,頭垂得低,連呼吸都帶著氣若游絲的顫,他后心被蕭逸塵釘了道星紋封印,灰蒙蒙的氣在封印下扭著,像被困住的蟲,每動一下,他的身子就跟著抽一下。
蕭逸塵立在殿中,青衣的袖擺繃得緊,指尖還殘留著封禁灰氣時的涼。沈靜姝坐在御案后,玄色常服的領口松了顆扣,露出點蒼白的頸線,她的指尖捏著枚灰色光點——那光點被混沌星輝裹著,在她掌心扭來扭去,像沾了腐水的蛛絲,涼得滲骨,還帶著種讓人昏沉的惰氣,可湊近了細品,又能覺出里面藏著的、餓極了的貪。
“玄石。”沈靜姝開口,聲音沒高,卻像冰錐扎在玄石的神魂上,“最后一次機會——和織網者怎么勾上的,它在京里還有多少人,說。”
玄石艱難地抬起頭,額角的汗混著血往下淌,滴在金磚上,暈開一小片暗痕。他的眼渾濁得像蒙了灰,里面有掙扎的光,卻很快被一層麻木蓋過去——那是被織網者啃噬過神魂的僵:“它……找我……在占星塔……說能讓我……超脫……看到更高的……真實……”他的牙咬得咯咯響,話斷得像被風扯碎的線,“聯絡用……城西……廢塔的殘碑……滴血……就能……”
話音還沒落地,他突然猛地抽搐起來,雙手在地上亂抓,指甲摳得金磚“咯吱”響,嘴角涌出帶灰點的血沫。那雙渾濁的眼最后亮了下,隨即徹底暗下去,頭“咚”地磕在金磚上,再沒動靜。
沈靜姝掌心里的灰色光點也跟著顫了下,像斷了線的風箏,瞬間沉了,再沒掙扎的力氣。
“陛下,他的神魂被蛀空了。”蕭逸塵上前探了探玄石的鼻息,指尖沾了點灰氣,眉頭皺得更緊,“剛才的話,可能是殘留的真記憶,也可能是織網者故意留的鉤子——那占星塔荒廢多年,地脈亂得很,確實適合藏東西,可也太明顯了。”
沈靜姝沒說話,指尖的混沌星輝裹著灰色光點轉了圈,歸墟印的氣悄無聲息地滲進去,像獵犬在嗅味。她能“嘗”到這光點里的能量結構——亂的、碎的,帶著星骸腐爛的味,還有種類似“模仿”的特性,能變形成任何它接觸過的氣。這織網者,比她想的更會藏。
“不急著去占星塔。”她終于開口,把光點收進袖中,那里貼著她的腰,涼得像塊冰,“織網者剛丟了條觸手,肯定會縮著等機會。現在去,要么撲空,要么踩進它的網。”
她抬眼看向殿外,暮色正往殿里鉆,把窗欞的影子拉得老長:“康王那邊,怎么樣了?”
“回陛下,康王今日稱病沒上朝。”蕭逸塵的聲音沉了些,“暗衛回報,他府里的人進進出出,好幾波都是掌握城防的將領,還有林閣老的門生——臣懷疑,他們想……兵諫。”
“兵諫?”沈靜姝的唇角勾起抹譏誚,眸底掠過一絲冰碴,“朕在大典上亮了點本事,沒讓他們安分,倒逼得他們急著跳墻了。”
她的指尖在御案上輕輕敲,節奏慢卻穩,像在數棋盤上的子:“蕭閣主,你說——要是帝都突然亂起來,有人喊著‘清君側’帶兵圍宮,而朕呢,剛好因為鑄法則、耗愿力,‘虛弱’得沒法立刻鎮住場面,只能靠星閣和忠臣撐著……你說,那躲在暗處的織網者,會忍不住出來撈好處嗎?”
蕭逸塵的瞳孔縮了下,青衣袖擺下的手攥了攥:“陛下是想……以自身為餌,引它現身?”
“它喜歡織網,朕就給它織張更大的。”沈靜姝的眼亮了,像淬了星力的刀,“康王想反,就讓他反。朕倒要看看,這渾水里,最先冒頭的是他,還是那只藏得更深的蟲子。”
這步棋險得很——假裝虛弱,萬一被織網者鉆了空子,或是康王真的破了宮,后果不堪設想。可也是唯一能把內鬼和外敵一起揪出來的辦法。
“臣該如何配合?”蕭逸塵沒再多問,他知道沈靜姝的性子,定了的事,就有把握。
“星閣明面上要亂——就說玄石叛逃牽出了不少人,你要忙著清內部,沒精力管宮外的事。”沈靜姝的思路清晰得很,“皇城禁衛的布防,調走幾個忠心的將領,留些立場模棱兩可的,故意露幾個破綻。另外,給北疆永寧侯的舊部傳訊,讓他們打著‘勤王’的旗號往帝都挪,別進城,就在外圍等著——等朕的信號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