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乾元暗涌（第1頁）

“陛下口諭，宣永寧侯世子夫人沈靜姝，即刻前往乾元殿西暖閣見駕。”

那聲音像淬了冰的銅鐘，穿透糊著云母紙的門板，在寂靜的殿宇里蕩出沉鈍的回響。沈靜姝攥著星圖的指節(jié)猛地收緊，絹帛邊緣的殘絲嵌進掌心舊痕，疼得她睫毛顫了顫。心臟撞在肋骨上的聲響幾乎要蓋過窗外的風(fēng)聲——這個時辰，西暖閣？那是父皇批閱密折、召見軍機重臣的禁地。

袖中蠟片硌著腕骨，燙得像烙鐵。是貴妃的讒言燒到了御前？還是蕭煜的“重傷”戲碼露了破綻？抑或是……星圖的秘密已經(jīng)走漏？無數(shù)念頭在腦海里撞得生疼，她卻逼著自己穩(wěn)住呼吸，指尖飛快地將星圖卷成指節(jié)粗的圓筒，塞進描金鞋楦深處，又把蠟片按進束腰夾層的暗袋，針腳刺得小腹微微發(fā)麻。

“臣婦接旨。”她揚聲應(yīng)答時，已抬手理好鬢邊松脫的銀釵，月白裙裾上的褶皺被指尖捋得平順，連聲音都穩(wěn)得像浸過井水。

殿門“吱呀”被推開，李德全那張無表情的臉先探進來，烏紗折角帽上的暗金蟒紋在宮燈下閃著冷光。他身后跟著兩個垂手侍立的小太監(jiān)，青布靴底貼著金磚，連腳步聲都壓得極低。“夫人，請。”他目光掃過她平平的袖口，笑意里藏著冰碴，轉(zhuǎn)身時腰間的象牙腰牌撞在玉帶鉤上，脆響刺耳。

宮道上的宮燈被風(fēng)吹得左右搖晃，影子在宮墻上扯得忽長忽短，像極了暗處窺伺的鬼影。巡邏侍衛(wèi)的甲葉摩擦聲從遠處傳來，每一聲都踩在心跳的間隙。沈靜姝垂著眼睫走在后面，能聞到李德全身上的龍涎香——那是御前近侍才有的賞賜，與她袖中星圖的霉味混在一起，成了催命的氣息。越靠近乾元殿，空氣中的海南沉香氣越濃，那是只有帝王居所才燃的御供香料。

丹陛之下的漢白玉螭首沾著夜露，涼得刺眼。李德全與守門侍衛(wèi)低語時，沈靜姝瞥見侍衛(wèi)腰間的繡春刀，刀鞘上的銅鎏金吞口在燈下泛著寒光。沉重的殿門只推開一道縫，剛?cè)莸孟滤齻?cè)身而過，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響像鈍鋸在割木頭。

一股暖烘烘的氣息撲面而來，混著龍涎香、陳年墨香與地龍暖氣，悶得人胸口發(fā)緊。西暖閣內(nèi)點著十二盞羊脂玉燈，明晃晃的光把紫檀木雕龍御案照得纖毫畢現(xiàn)。案后并無天子身影，唯有一道墨色常服的背影立在巨幅《皇輿山河圖》前，肩背挺得筆直，連發(fā)絲都紋絲不動。

是蕭煜。

他竟在這里？沈靜姝腳步頓了半寸，目光掃過他露在廣袖外的手腕——那里沒有傷布，膚色雖白，卻不見半分病容。她依著禮儀斂衽行禮，指尖擦過裙擺時，摸到了鞋楦里星圖的硬棱：“臣婦參見世子。”

蕭煜緩緩轉(zhuǎn)身，燭火在他眼底投下細碎的光。他月白中衣的領(lǐng)口微敞，露出的鎖骨線條鋒利，唯有眉宇間凝著一層化不開的沉郁。“起來吧。”他聲音低啞，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目光掠過她的鬢角，又飛快地移開——那是在示意她鬢邊的銀釵歪了，是方才倉促間沒理好的破綻。

兩人目光交匯的剎那，沈靜姝讀懂了他眼底的警示：出事了。

帷幔后突然傳來腳步聲，輕得像貓爪落地。沈靜姝心頭一凜，立刻垂首屈膝，余光卻瞥見一抹月白身影——不是龍袍，而是盤領(lǐng)窄袖的常服，衣襟上繡著四爪蟒紋，腰間系著素面金帶扣，正是父皇私下召見近臣時的裝束。

“臣婦沈靜姝，叩見陛下，萬歲萬萬歲。”她把額頭貼在冰涼的金磚上，能感覺到束腰里的蠟片硌著小腹。

“平身。”皇帝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無形的威壓。沈靜姝起身時，見他已在御案后坐下，手指摩挲著案上的瑪瑙鎮(zhèn)紙，鎮(zhèn)紙下壓著的軍報邊角已被捻得發(fā)毛。他目光掃過來時，像帶著鉤子，幾乎要把她的五臟六腑都勾出來看。

“澄心堂住得慣？”他忽然開口，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天氣。

“回陛下，清靜雅致，臣婦感激貴妃娘娘恩典。”沈靜姝垂著眼，盯著自己的鞋尖——那里藏著星圖，正對著御案下的地龍出口，暖氣流得鞋楦發(fā)燙。

皇帝“嗯”了一聲，指尖開始叩擊御案，篤篤聲在暖閣里蕩來蕩去。“煜兒，”他轉(zhuǎn)向蕭煜，“太醫(yī)說你需靜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