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拔開門閂,緩緩將院門拉開一道縫隙。
門外,蕭煜身著一襲墨色貂裘大氅,長身玉立地站在清冷的月色與積雪的反光中,身姿挺拔如松,仿佛與這寒夜融為一體。他沒有帶任何隨從,獨自一人前來。面容隱在陰影里,看不真切,可沈靜姝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雙深邃的眼眸正透過門縫,沉靜地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種審度的、冰冷的意味,像寒潭般深不見底。
寒風趁機從門縫涌入,吹得沈靜姝單薄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刺骨的寒意讓她打了個激靈,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世子爺?”她微微屈膝行禮,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還摻了一絲病弱的沙啞,努力維持著鎮定,“不知世子爺深夜蒞臨,有何要事?請……請先進來說話吧,外間天寒,別凍著您?!?/p>
她側身讓開通路,低垂著眼睫,不敢與他對視。可心里卻像揣了面鼓,“咚咚”直響,飛速盤算著他可能的來意。
蕭煜并未立刻進門,目光似乎在她蒼白瘦削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又掃過院內漆黑寂靜的廂房,那眼神里的冷淡仿佛能將空氣凍結,這才邁步跨入院內。他步伐沉穩,落地無聲,可自帶的那股迫人氣場,卻讓這方小小的院落瞬間變得逼仄起來,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沈靜姝在他身后重新閂好院門,指尖冰涼得幾乎握不住門閂。她引著他走向正屋,每走一步,心里的忐忑就多一分。
進入屋內,燭火的光芒稍亮了些。蕭煜解下身上的貂裘大氅,隨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一身暗紋錦袍,衣料上的紋路在燭光下若隱若現,更襯得他身姿峻拔。他并未坐下,而是負手立于堂中,目光再次落在沈靜姝身上,這一次,那目光里的打量毫不掩飾,銳利得像要穿透她的偽裝。
沈靜姝只覺得那目光如有實質,冰冷銳利,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直抵人心最深處。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袖口,指尖掐著衣料,微微垂首,做出一副恭順怯懦的模樣,不敢有絲毫異動。
“聽聞你近日身子漸好?!彼K于開口,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可落在沈靜姝耳中,卻讓她心頭一緊。
沈靜姝心中警鈴大作,小心翼翼地應答:“勞世子爺掛心,只是……只是略有好轉,仍不敢大意,還需靜養些時日?!彼龑ⅰ办o養”二字稍稍加重,意在提醒對方,自己還是個需要休養的病人,即便有什么不妥,也絕非有意為之。
“靜養?”蕭煜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語氣里似乎帶上了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意味,像是嘲諷,又像是試探,“靜養得好,都能惦記著浣衣房下人的冷暖了?!?/p>
果然!他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沈靜姝的心猛地一沉,背后瞬間滲出冷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淌。他不僅知道了,還如此直接地挑明,沒有絲毫迂回!這是要問罪,還是在試探她的反應?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迅速氤氳起一層脆弱的水光,臉上恰到好處地浮現出驚慌與委屈,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意:“世子爺明鑒!妾身……妾身絕無他意!只是……只是前日夜里夢到亡母,想起她生前常教導妾身‘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后來又聽聞年節下浣衣房的人辛苦,天寒地凍的還要搓洗衣物,故而……故而才讓丫鬟將一些用不著的舊藥膏和布頭送了過去,全當是積些微末功德,求個心安罷了,絕無干涉府務、收買人心的念頭!若是……若是此舉不合規矩,惹得世子爺不快,妾身以后絕不敢再妄為了!”
她將自己的動機完全歸結于“思念亡母”和“積德行善”,姿態放得極低,語氣里滿是惶恐,將一個膽小怕事、只因一點善心卻可能辦了錯事的深閨婦人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讓人看不出絲毫破綻。
蕭煜靜靜地聽著,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只是定定地看著她,仿佛在仔細評估她這番話的真偽,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屋內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沈靜姝維持著泫然欲泣的表情,心臟卻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每一次跳動都像是要撞碎肋骨,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自己的表演能蒙混過關,等待著他的“審判”。
良久,蕭煜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可莫名地少了幾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復雜:“庫房丟失的那幾味陳年紫堇和斷腸草,藥性猛烈得很,只需微量便能致人麻痹昏厥,用量稍重些,便能損人心脈,可外表看起來,卻與寒癥衰竭的模樣別無二致?!?/p>
他突然說起毫不相干的話,語氣平常得像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可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沈靜姝的心上。
沈靜姝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涌向頭頂,又迅速凍結,連指尖都變得冰涼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