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括“軋軋”啟動的剎那,沈靜姝渾身肌肉如繃到極致的弓弦,常年在生死邊緣淬煉的本能讓她脊背猛地后折——肩胛骨撞得石壁微疼,鼻尖已觸到弩箭破空而來的森寒。
“咻咻咻——!”
六道幽藍毒箭擦著她的眼睫、咽喉、腰側疾射而過,箭簇帶著南疆“腐心草”的甜腥,深深釘入對面巖壁,“咄咄”悶響中,石屑混著淡紫毒霧簌簌墜落。那藍芒在昏暗中妖異閃爍,箭桿上纏繞的蠱絲還在微微顫動,顯然沾著見血封喉的秘制毒液。
第一波箭雨剛斂,腳下石板突然下陷半寸。沈靜姝瞳孔驟縮,足尖在翻板邊緣狠狠一點,身形如被驚起的鷂子凌空翻轉,玄色裙裾掃過陷坑邊緣時,一股混著腐骨與霉味的陰風撲面而來。
半空無處借力,身體已墜向黑黢黢的深坑。電光火石間她手腕急抖,軟劍“錚”地脫鞘而出,劍尖如靈蛇般精準刺入頭頂石縫——那是她方才留意到的鐘乳石裂隙,四億年地質褶皺形成的天然錨點。整個人懸空蕩在坑上,發絲垂落坑中,竟探不到底,只有細碎的穴珠從坑壁滾落,砸在劍身上發出清脆回響。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冷汗浸透的中衣貼在背上冰涼。她望著下方翻板緩緩復位,石板接縫處滲出的水痕竟泛著淡紅,像無數冤魂的血漬。這連環機關藏得極深,翻板復位時齒輪咬合的脆響,與石壁星圖刻痕的間距隱隱相合,倒像是用星軌計算過的殺局。
深吸一口混著潮氣的空氣,沈靜姝強迫指尖穩住。阿古達只字未提破解之法,但此處每一寸都浸著星力痕跡——她抬眼重新審視石壁,那些被歲月磨淺的刻痕在星元灌注的視線中漸漸清晰:不是散亂的線條,而是二十八宿的軌跡投影,箕、壁、參、井四星的刻痕尤為深邃,末端還殘留著朱砂余韻。
視線陡然凝在地面:三塊泛著青灰的石板與周遭赭紅巖石格格不入,分布位置恰好對應壁宿三星的天區。是踏罡步斗之法!
她調動丹田星元,腕間錦袋里的石髓精驟然發燙,一絲星力順著手臂流注雙目。這一次,刻痕間隱現的星力殘跡如游絲般飄向石板,在其上凝成微亮的星點。“拼了!”她手腕發力,借著軟劍回彈之力蕩向第一塊石板,足尖輕點時,竟能感覺到石板下傳來的微弱震顫,像觸到了沉睡的脈搏。
無事發生。
信心稍定,她踏著星軌方位掠步前行:左足點參宿位,右足落井宿痕,身形在狹窄通道里劃出殘影,裙擺掃過地面時,帶起的塵土都順著星力軌跡流轉。最后一步踏在箕宿石板上,身后突然傳來“咔噠”輕響,陷坑翻板徹底鎖死,弩箭孔洞處滲出的毒霧也被無形之力驅散。
水聲已如在耳畔,腥甜的濕氣裹著另一種清冽——轉過彎的剎那,沈靜姝呼吸驟停。
眼前是座被暗河環抱的地下穹頂,鐘乳石從穹頂垂落,水珠滴落河面的聲響在空谷中回蕩,竟與星圖刻痕的間距形成奇妙共鳴。河水黝黑如墨,水面漂浮著慘白苔蘚,磷光映得河底散落的穴珠如碎星沉眠。而對岸整面石壁,竟是一幅鑲嵌在地質褶皺中的周天星圖!
似銀非銀的礦物綴成星辰,循著玄奧軌跡排列,銀線如活物般在星辰間流轉,末端匯聚于中央那點金芒——比將星殘佩映射的圖景壯闊百倍,連紫微垣的輔弼星都清晰可辨。星圖下方的河灘上,幾具白骨歪斜散落:北疆皮靴的銅釘尚未銹蝕,南疆麻布殘片纏著干枯的蠱蟲蛻殼,旁邊的鐵箱已被歲月蝕出孔洞,箱底殘留著玄鐵灼燒后的暗痕。
沈靜姝指尖攥緊軟劍,心沉到谷底。難道玄鐵早已被取走?可星圖上的銀線仍在流轉,金芒雖黯淡卻未熄滅,分明還在維系著某種封印。她湊近細看,金芒周圍的三道銀線呈扭曲狀,末端刻痕處有利器鑿擊的痕跡——是了,這星圖本身就是鎖,那些斷裂處正是強行破陣的傷痕!
她嘗試探出一縷星力,剛觸到石壁,整幅星圖突然爆發出刺目光華!銀線如星河倒懸,金芒直射穹頂,暗河驟然掀起丈高巨浪,河底傳來沉悶咆哮,像是被驚動的遠古巨獸。一股巨力順著星力反噬而來,丹田瞬間劇痛,星元被強行抽離經脈!
“收力!”
冷冽的聲音裹著冰蟾香穿透水聲,沈靜姝猛地回神,切斷星力連接時,指節已泛白。回頭望去,蕭煜正站在通道口,墨發沾著磚灰,玄色袍角蹭著泥污,冰蟾冷香里竟混著淡淡的硝煙味。他指尖把玩著那枚暗紅蠱石,石上裂紋比先前更甚,目光卻死死釘在星圖上,眸底震撼藏得極深,轉瞬化作了然。
“周天星斗大陣,以地脈為基,星力為鎖。”他邁步走到河邊,指尖剛觸水面便泛起細小白霜,“天外玄鐵沉在河底龍穴,需以將星血脈引動星軌,強行破陣只會被地脈之力反噬。”他抬眼掃過河灘白骨,“這些人,都是急功近利的祭品。”
沈靜姝心頭一震,摸向懷中發燙的將星殘佩。剛要開口,腳底板突然傳來齒輪錯位的悶響!頭頂碎石簌簌墜落,暗河巨浪拍擊巖壁,這次的震動絕非星圖引發——是地表傳來的!
“蕭煜!沈靜姝!”囂張的笑聲穿透巖層,混著硫磺與火藥的焦味,“百花山的窯火,該送你們歸西了!炸——!”
轟隆隆——!
爆炸聲如驚雷碾過頭頂,穹頂突然塌下一塊巨石,砸在暗河中激起丈高水花。蕭煜猛地拽住沈靜姝手腕,將她往星圖方向扯:“進陣!只有星圖能擋崩塌!”碎石如暴雨般落下,星圖的銀線突然暴漲,在兩人身周織成半透明的光罩,而河底的咆哮聲,正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