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碴子砸進滾油,“滋啦”一聲炸碎凝滯的空氣。冰蟾混龍腦的冷香隨聲漫開,比夜色更先纏上眾人的鼻尖——那是獨屬于永寧侯世子的氣味,在這荒郊野嶺里,比刀光更令人心驚。
所有目光齊刷刷釘向窯頂缺口:驚疑的、狠厲的、審視的,在月光里撞出火星。蕭煜的玄色身影融在墨色里,唯有衣袂掃過窯頂碎磚時,翻出內里暗銀紋繡,像夜鷹展翅掠過寒星。他負手而立,指尖還沾著草葉的潮氣,分明是星夜奔襲而來,周身卻凝著皇城紫宸殿才有的沉冷威壓。
他怎么會在這里?!
沈靜姝喉間發緊,懷里的石髓精突然燙得像火炭,隔著錦緞都能感覺到蟲紋在顫。京城此刻該是驚濤駭浪:親王榻前御醫走馬燈似的換,御書房的燭火怕是徹夜未熄,他這個被皇帝盯得最緊的世子,竟敢抽身離京?掌心軟劍的牛皮鞘沁出薄汗,她忽然想起信箋上“觀星之目”那四字的墨痕——原來他早算準了這局。
“蕭……煜!”阿古達的獨眼里迸出兇光,彎刀在掌心碾得咯咯響,“一并……碎尸!”羊皮襖下的肌肉繃緊如鐵石,左耳的疤痕在月光里泛著猙獰的白。
四名南疆蠱師下意識后退半步,雖不識來人,卻被那無形的氣場壓得肩頸發僵。腰間毒刃的木柄沁出冷汗,與胳膊上蟲形刺青的寒意纏在一起。
蕭煜的目光先掠過沈靜姝——掃過她握劍的指節、沾了草屑的面巾,最后落在她眼底未散的驚惶上,只一瞬,便轉投阿古達。聲音淡得像結了冰的湖面:“你主子在京城已被圍在天牢,還敢在此做餌?”
話音未落,他袖袍猛地一揚!
八枚裹著冰蟾毒液的銀針破空而出,不是射人,竟是釘向窯廠四角的斷磚堆!“噗噗”悶響里,藏在磚縫的暗黃色符紙瞬間燃成灰燼,一縷縷黑煙蜷著往上冒——那是南疆蠱陣的引信。緊接著是絲線崩斷的輕響,周遭死寂驟然裂開,遠處草叢的蟲鳴像潮水般漫回來。
“是鎖氣陣!”沈靜姝恍然。難怪方才連露水落地都聽得見,這陣法能吞掉一切活物氣息,卻擋不住蕭煜的銀針。
“殺!”阿古達暴喝著撲上窯頂,彎刀劈出的風裹著腥氣,竟將月光都劈得散亂。兩名南疆蠱師立刻纏向沈靜姝,毒刃劃出幽藍弧線;另外兩人袖口一揚,毒霧噴成淡紫煙團,吹箭帶著破空聲射向蕭煜面門。
沈靜姝軟劍“錚”然出鞘,牛皮劍鞘摩擦腕間錦帶的聲響里,劍光映著她沾了草屑的面巾。劍招沒有半分花哨,指尖凝著的內力順著阮家傳下來的劍譜流轉,專挑對手肘彎、膝彎的軟筋刺去。星力雖被死死壓住,可被星元養了三年的筋骨比常人靈捷數倍,毒刃擦著衣襟掠過時,她足尖點地旋身,連發絲都沒亂半分。
“叮叮當當”的碰撞聲里,火星濺在磚縫的青苔上。她瞥見對手虎口的老繭——是常年握吹箭的痕跡,立刻劍勢一變,軟劍如鞭抽向對方持箭的手腕。
窯頂的蕭煜身形比影子更輕,阿古達的重刀劈在空處,震得窯頂碎磚簌簌往下掉。他竟不用兵刃,雙掌翻飛間帶著冰寒氣勁,掌風掃過之處,毒霧瞬間凝成細小的冰粒。南疆人的吹箭剛到近前,便被他指風彈飛,箭桿“奪”地釘進磚壁,尾羽還在顫。
“接著。”他突然低喝,三枚石子從袖中彈出,精準落在沈靜姝腳邊。
石子觸地的瞬間炸開白霧,硫磺味嗆得人睜不開眼。兩名南疆蠱師吸氣的剎那,動作猛地僵住——那是蕭煜特制的“迷魂砂”,混著冰蟾粉,??四辖M術。沈靜姝眸光一寒,軟劍趁隙刺入左側那人咽喉,劍刃抽出時帶起的血珠,在月光里濺成細碎的紅點。右側那人剛要后退,她手腕翻轉,劍脊狠狠砸在其肘骨上,“咔嚓”脆響里,毒刃“當啷”落地。
視線剛掃向窯頂,便見阿古達周身肌肉虬結如鐵,彎刀上的幽藍突然深了三分——竟是動用了北疆禁術“血燃刀”!更要命的是,那持蛇杖的巫醫終于動了,蛇杖頓地時,杖頭暗紅晶石滲出血絲般的光紋,空氣里浮起細碎的蠱蟲虛影,直撲蕭煜眉心。
蕭煜眉頭微蹙,身形第一次遲滯。那是南疆的“噬神蠱”,專擾心神,與阿古達的刀勢形成夾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