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是這半個時辰,恰好救了她。沈靜姝喉間發緊:“陛下……信了?”
“信與不信,不重要。”蕭煜抬眼,眸光銳利如刀,“皇城司緹騎已在侯府外圍布了暗崗,內廷司也接管了觀星閣查案。但北疆十萬鐵騎壓境,他得先調兵,得先穩住朝局——失竊案只能暫且按下。”他頓了頓,聲音沉下來,“但你記住,皇帝心里早有定論。我們是砧板上的肉,只是他眼下忙著磨別的刀。”
沈靜姝的心沉進冰窖。果然,只是暫緩行刑。
“東西呢?”她盯著他腰間的玉帶——那里曾藏著蟠龍令的棱角。
蕭煜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個錦盒,打開時,金線捆扎的羊皮卷躺在其中,泛著陳舊的黃褐色。“匕首和蟠龍令另行處置了。”他將錦盒推到她面前,語氣不容置疑,“匕首淬過西域‘醉骨香’,留著易引蛇出洞;蟠龍令是先帝親授的調兵信物,我已托人藏進兵部密庫暗格——那是最危險也最安全的地方。”
沈靜姝指尖撫過羊皮卷的紋路,像摸到母親臨終前冰涼的手。三樣證據只剩一樣,另兩樣落在他手里,她竟不知用途。“你要等到何時?”她抬眼,直視著他深不見底的眸。
“等一個時機。”蕭煜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那株覆雪的老梅。雪花落在他的蟒袍上,轉瞬即化,“等北疆戰事膠著,等朝中派系互咬,等那些當年構陷阮家軍的人露出破綻。復仇不是逞兇,是要讓他們死得無話可說——讓天下人都知道阮家軍的冤屈。”
這話像盆冰水,澆熄了她心中躁動的火焰。她不得不承認,他比她更懂朝堂的刀光劍影。
“那蕭家呢?”她忽然問,聲音輕得像雪,“你幫我,是為了蕭家,還是為了你自己?安氏當年……”
蕭煜的背影猛地僵住。他抬手按住窗欞,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連聲音都染上了雪粒般的蒼涼:“蕭家是蕭家,我是我。安氏是安氏,我母親……是我母親。”
這話含糊得像謎語,卻奇異地撬動了沈靜姝心中緊閉的門。她望著他鬢角的霜氣,忽然想起多年前偶然聽見的傳聞——蕭煜的生母并非安氏,而是早逝的側妃,那位側妃,似乎與阮家有些舊交。
“從今日起,你就在聽雪堂靜養。”蕭煜轉過身,眼底的蒼涼已褪盡,只剩慣常的冷靜,“對外稱舊疾加重,不見外客。府里的事,我會盯著。”
他沒再多說,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有警告,有安撫,還有一絲說不清的復雜。蟒袍掃過椅角的銅鈴,一聲輕響驚飛了檐下凍僵的雀兒。
堂內重歸寂靜。沈靜姝望著錦盒里的羊皮卷,又望向窗外他遠去的背影,雪地里的靴印深一腳淺一腳,像他們此刻的關系。
棋局真的變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卻不知登上的是救贖的船,還是另一個更精密的陷阱。
檐角的冰棱還在滴水,每一滴都砸在積雪上,開出小小的坑。蕭煜拿走的蟠龍令能調動多少兵馬?那淬毒的匕首要刺向誰?皇帝按下的殺心,會不會在北疆戰事平息后加倍反撲?聽雪堂的梅花開得極慢,她的蟄伏,究竟是積蓄力量,還是淪為棋子?
風雪又起,卷著梅香撲在窗上。侯府之外,北疆戰云密布;侯府之內,暗涌比積雪下的冰棱更冷。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