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師傅所言,老成謀國。韓將軍之志,亦是我新明脊梁。”吳峻緩緩開口,試圖凝聚共識,“然,形勢逼人,需行非常之策。”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東亞海圖前,目光銳利:“北邊,是生死存亡之戰,不容有失。但南邊,亦非疥癬之疾,其威脅在于未來,在于技術,在于可能掐斷我新明命脈。”
他做出了決斷:“雙線作戰,絕不可行。但,并非沒有兩全之策。”
“對北,”他手指點向大明沿海,“以防御為主,但非被動挨打。韓鋒!”
“臣在!”
“你的陸戰營,抽調最精銳的斥候與爆破好手,組成數支‘破襲隊’,配發部分試驗型線膛銃與改良火藥。任務不是正面交鋒,而是滲透、偵察、破壞!目標是明軍新建的船廠、火藥庫、糧草囤積點!我要讓朱瞻基的備戰,處處受阻,寢食難安!海軍主力,避實擊虛,繼續襲擾其后勤,拖延其進攻時間!”
“妙啊!”韓鋒眼睛一亮,“陛下此計,如同附骨之疽,雖不致命,卻能讓其渾身難受,延緩其步伐!”
“對南,”吳峻的手指轉向南洋,“以戰促和,以利誘之。周師傅。”
“老臣在。”
“由你親自遴選能臣干吏,組成正式使團,攜帶重禮——不再是試探,而是足以讓任何商人動心的真金白銀、絲綢瓷器,以及……我們可以有限度分享的一些非核心的、關于航海、天文(基于吳銘留下的知識)方面的‘知識’。目標,與葡萄牙人建立正式的、官方的貿易關系。我們可以購買他們的貨物,甚至……可以允許他們在我們指定的、非軍事核心的港口進行有限度的貿易。”
“陛下!此非資敵乎?”韓鋒急道。
“非也。”吳峻搖頭,眼中閃過睿智的光芒,“我們要買的,不是他們的香料,而是他們的技術!是他們鑄炮的工匠,是他們造船的圖紙,是他們火藥的配方!通過貿易,拉近關系,摸清底細,甚至……挖來他們的人才!同時,指定港口貿易,亦可監控其動向,將其納入我們的掌控之下。此為‘借雞生蛋’!”
周安撫須沉吟,緩緩點頭:“陛下此策,風險與機遇并存。若能成功,則南線可暫安,甚至能加速我新明技術革新。然,與虎謀皮,需萬分謹慎,使團人選,必須精明強干,既不能露怯,亦不能過于強硬。”
“正是此理。”吳峻肯定道,隨即看向墨衡,“墨卿,你的擔子最重!線膛銃的量產工藝,新式火藥的成本控制,對新式戰艦設計的吸收改進,都必須加快,再加快!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半年內,我要看到至少一個營的線膛銃裝備部隊!新式火藥要能滿足艦隊一次大規模海戰的需求!”
墨衡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但也涌起無限的斗志:“臣,領旨!革新司上下,必竭盡所能,不負陛下重托!”
戰略既定,新明這臺戰爭機器,開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更加精細和復雜的方式運轉起來。
北方,數支精干的“破襲隊”趁著夜色,乘坐特制的小艇,悄無聲息地潛入大明沿海。他們不再追求大規模的破壞,而是如同幽靈般,專門針對明軍備戰的關鍵節點下手。一夜之間,某處新建船廠的木材堆放場莫名起火,雖未造成重大損失,卻延誤了工期;另一處儲備火藥的倉庫外圍哨兵被無聲清除,庫門被貼上畫著烈焰金龍標志的警告信,令守軍膽寒;通往沿海大營的官道上,運輸糧草的車隊屢屢遭遇冷槍襲擊,雖傷亡不大,卻極大地遲滯了物資轉運,鬧得人心惶惶。
大明軍方震怒,加強了巡邏和搜查,但“破襲隊”來去如風,行蹤詭秘,充分利用了沿海復雜的地形和線膛銃的遠射程優勢,讓數量龐大的明軍如同拳頭打跳蚤,疲于奔命。朱瞻基在宮中接到接連不斷的騷擾報告,氣得摔了茶杯,卻一時無可奈何,進攻的計劃不得不一再推遲。
南方,由周安親自指定的、以老成持重又精通商務與番務的禮部侍郎為首的使團,攜帶著令人眼花繚亂的珍貴禮物和一份經過精心措辭的國書,再次啟程南下。這一次,他們的姿態放得更低,但底線清晰,目標明確——建立官方貿易,獲取技術。
而在新明本土,軍械革新司所在的區域,幾乎成了不夜城。工匠們分成三班,日夜不停地攻關。改進的鏜床在嘗試更高效地刻畫膛線,新的火藥配方在反復試驗安全性與威力,船廠的設計室里,鋪滿了融合了東西方特點的新戰艦草圖……
吳峻知道,他正在下一盤險棋。北方的拖延戰術能爭取多少時間?南方的“糖衣炮彈”能否奏效?技術的突破能否趕在戰爭全面爆發之前完成?一切都是未知數。
但他別無選擇。新明的生存之道,就在于在這絕境的縫隙中,抓住每一絲可能,利用每一分智慧,于不可能中,殺出一條生路。
他站在宮墻上,望著北方那片被自己派出的“幽靈”攪得不得安寧的海岸線,又望向南方那片正在上演外交博弈的廣闊海洋,目光堅定。
“來吧,讓朕看看,這盤棋,究竟誰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