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拖延,也是以進為退。他需要時間,需要觀察南方戰局的發展,需要評估金屬船消失后的影響,更需要……等待一個或許根本不存在的轉機。
“另外,”他看向林風和徐妙錦,“水師和格物院,不能有絲毫松懈。我們要做好……應對一切可能的準備。”
新明的航船,在驚濤駭浪與重重迷霧中,再次調整了航向,駛向那深不可測的、充滿了危機與未知的明天。而吳銘所能做的,就是握緊舵輪,凝視著遠方,等待著下一個浪頭的到來。
金屬船的消失并未帶來安寧,反而留下了更深的懸疑與不安。那片海域的幽藍光芒雖已黯淡,卻未曾完全熄滅,如同一個巨大的、尚未愈合的傷口,提醒著人們那里曾存在過何等不可思議的造物。而它遺留下的光球效應開始零星顯現——庫頁島北部一片森林莫名枯萎,黑龍江口出現大范圍魚類畸形,幾個邊遠部落依舊流傳著族人離奇失蹤或出現癲狂癥狀的恐怖傳聞。未知的威脅從未遠離,只是變得更加隱蔽和難以捉摸。
與此同時,南方琉球的戰火終于被點燃。科恩總督無法容忍島津家的背信棄義和巨大損失,從巴達維亞和臺灣調集的尼德蘭援軍與島津歲久指揮的日本艦隊在那霸港外展開激戰。炮聲震天,烈焰焚海,曾經繁華的貿易港口淪為修羅場。新明位于北海鎮的貿易口岸也因此受到了波及,數艘前往交易的商船被戰火牽連,人貨兩失。林風遵照吳銘指令,嚴守中立,但艦隊始終處于高度戒備狀態,游弋在戰場邊緣,警惕地注視著這場鷸蚌之爭,既防戰火北延,也在等待可能的時機。
而在新明港內,與大明使團的談判則進入了最艱苦的拉鋸戰。吳銘咬定“非王爵不授”的底線,讓大明禮部侍郎一行人既驚且怒。雙方圍繞著爵位名號、轄地范圍、兵權歸屬、賦稅額度、官員任免等每一個細節進行著寸土必爭的較量。驛館內每日都充斥著引經據典的辯論和隱含機鋒的試探。大明使團試圖以天朝威儀和后續可能的軍事壓力迫使新明就范,而新明談判團隊則充分利用了大明朝廷內部的分歧、南方戰事的牽制以及新明自身展現出的實力和韌性,頑強地周旋著。
就在這內外交困、局勢混沌之際,一個意想不到的契機悄然出現。一支來自南洋、隸屬于葡萄牙商人(與尼德蘭人是競爭關系)的小型船隊,為躲避尼德蘭與島津家的戰火,冒險北上來到了新明港尋求貿易和庇護。他們帶來了一些產自印度和阿拉伯地區的奇特商品,更重要的是,他們帶來了一些關于西方世界的最新消息——包括尼德蘭東印度公司與英國東印度公司日益激烈的競爭,以及遙遠的歐洲正在醞釀的、席卷各國的巨大宗教與社會動蕩(指宗教改革和即將到來的三十年戰爭)。
這些消息如同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讓吳銘意識到,西方殖民者并非鐵板一塊,他們內部同樣矛盾重重,而且其本土也并非高枕無憂。這或許是可以利用的機會。
“如果我們能繞過尼德蘭人,直接與葡萄牙人,甚至英國人建立聯系……”吳銘看著地圖上遙遠的歐洲和印度航線,腦中開始構思一個更大膽的計劃。但這需要時間,也需要打破尼德蘭人對南洋航線的壟斷。
然而,還沒等他將這個構想付諸實施,北方監視點的緊急報告再次將他的注意力拉回了那片詭異的海域——那些原本已經黯淡的幽藍光芒,在過去幾天里,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變得明亮起來!而且,根據格物院最新改進的觀測設備記錄,那片海域的空間結構似乎出現了極其微小但確實存在的“扭曲”現象,伴隨著一種低頻的、持續不斷的嗡鳴聲。
“它……要回來了?”徐妙錦看著監測數據,臉色發白。那種被更高層次存在注視和掌控的感覺,再次扼住了每個人的心臟。
幾乎同時,南方戰局也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島津家艦隊雖然在接舷戰和弓箭射擊上占據優勢,但尼德蘭人的艦炮火力終究更勝一籌。在一場決定性的海戰中,尼德蘭艦隊集中火力重創了島津家的旗艦,島津歲久身受重傷,日軍士氣崩潰,被迫放棄那霸港,向九州方向潰退。科恩總督雖然重新奪回了琉球,但自身也損失不小,短期內無力擴大戰果,只得咬牙切齒地重新整頓那霸港,并對新明保持了極高的警惕,認為新明在暗中支持了島津家(實為島津家自行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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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兩線的壓力似乎同時達到了一個臨界點。金屬船可能回歸的陰影,尼德蘭人獲勝后不確定的態度,以及驛館內依舊僵持不下的大明使團……新明仿佛被架在火上烘烤。
就在這風雨飄搖之際,吳銘做出了一個決定。他不再被動等待和應付,他要主動破局!
他首先秘密召見了那支葡萄牙商隊的首領,表達了對與葡萄牙乃至其他歐洲國家直接貿易的興趣,并暗示可以提供北海鎮作為其在北方的貿易據點,以換取他們擁有的關于西方技術、海圖以及尼德蘭人弱點的信息。這是一步暗棋,旨在長遠布局。
隨后,他調整了與大明使團的談判策略。他不再強硬地堅持“王爵”,而是提出了一個counter-proposal:接受“郡王”爵位(低于親王,高于郡公),名義上奉大明正朔,但新明擁有完全的內政、軍事、外交自主權,與大明是“藩屬”而非“州縣”關系。同時,新明愿意與大明締結“海上互助盟約”,共同防御西夷北上,但拒絕任何形式的“協防調遣”。作為誠意,新明將一次性獻上巨額“貢賦”,并承諾協助大明打擊危害海疆的倭寇和海盜。
這是一個經過精心計算的讓步。郡王爵位足以暫時滿足大明的面子,而保住核心自主權則是新明的生命線。巨額貢賦可以緩解大明財政壓力,海上盟約則能將新明與大明的利益進行一定程度的捆綁。
與此同時,吳銘下令格物院和“風信營”集中最精銳的力量,組建一支特殊的“北方探查隊”,配備所有可能用到的裝備和武器,一旦確認金屬船回歸跡象明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設法在其完全“現身”或再次釋放光球之前,抵近偵察,甚至嘗試……進行有限度的、可控的接觸或干擾。他深知這無異于螳臂當車,但在絕對的未知面前,哪怕只能獲取一絲一毫的信息,也可能關乎存亡。
新明這艘航船,在吳銘的操控下,開始以一種更主動、甚至有些冒險的姿態,在驚濤駭浪中艱難轉向。他不再僅僅滿足于生存,開始嘗試利用各方矛盾,布局未來,甚至準備直面那最深沉的未知。然而,命運的波濤從不由人預料。就在吳銘積極籌劃之時,已經重返琉球的科恩總督,因懷疑新明與島津家暗通款曲,加之對北方異象(指之前金屬船的光柱)的忌憚和貪婪,做出了一個更加激進的決定——他派出了麾下最狡猾的助手,攜重金前往日本,試圖繞過島津家,與日本幕府直接接觸,意圖借日本中央朝廷的力量,一方面壓制島津家,另一方面……則是對新明形成南北夾擊之勢!
新的風暴,正在更廣闊的海域上悄然凝聚。而新明的未來,依舊籠罩在重重迷霧之中。吳銘站在舵盤前,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暗流和壓力,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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