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桅多帆的怪船?吳銘心中一凜,瞬間想到了之前關于北方不明船只的流言和偵察!不是大明,不是西班牙,那會是誰?難道是新出現的勢力?還是……“蒼狼部”或者“玄蛇部”搬來的海上援兵?
他立刻抓起望遠鏡,快步登上最高的了望塔。透過漫天的風雪,隱約可見北方海平面上,出現了一片移動的帆影。那些船只的形制確實奇特,船體修長,桅桿高聳,掛著多面橫帆,與中式福船和西洋蓋倫船都迥然不同,帶著一種粗獷而陌生的氣息。
“傳令!全軍進入戰斗位置!岸防炮準備!所有戰船升火起錨,在港外集結,組成防御陣型!”吳銘毫不猶豫地下達命令,眼神銳利如刀。無論來者是友是敵,在這個敏感的時刻,出現在新明家門口,都必須以最強的姿態應對。
北海鎮剛剛經歷了一場陰謀伏擊的余波,南方面臨著大明水師封鎖的威脅,如今,陌生的艦隊又從北方壓境。新明的命運,仿佛懸于一根細細的鋼絲之上,而更多的風暴,正在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吳銘握緊了腰間的刀柄,他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真正開始。
風雪似乎小了些,但北海鎮外的海面上,那支陌生的艦隊帶來的壓迫感卻如同實質。十幾艘高桅多帆的船只排成松散的縱隊,借著北風,不疾不徐地向著北海鎮方向駛來。它們沒有升起任何明確的旗幟,船體線條硬朗,與中式福船的圓潤和西班牙蓋倫船的高大迥異,透著一股來自更北方苦寒之地的粗獷與堅韌。
鎮國秦王吳銘站在冰冷的岸防炮壘后,舉著望遠鏡,死死盯著那越來越近的船影。他身邊,炮手們已經就位,黑沉沉的火炮炮口對準了海面,引信火把在寒風中搖曳。港口內,僅有的幾艘新明戰船也已經升帆起錨,在林風(已從新明港趕來支援)的指揮下,于港外匯聚,組成了一道單薄的防線。
“能辨認出是哪里的船嗎?”吳銘沉聲問身旁一位經驗豐富的老水手,這老水手年輕時曾隨商船到過朝鮮甚至更北的地方。
老水手瞇著眼看了半晌,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不確定:“王爺,這船……有點像早年小人見過的朝鮮‘板屋船’,但更大,帆更多,也更……更結實。又有點像是極北那些捕海獸的部落用的船,可規模沒這么大。說不準,說不準啊……”
未知,往往比明確的敵人更令人心悸。
就在雙方距離進入新明岸防炮理論射程邊緣時,那支陌生艦隊突然降下了大部分船帆,速度銳減,只有為首那艘最大的、船首雕刻著猙獰海獸頭像的船只,在幾艘小艇的護衛下,繼續緩緩向港口方向駛來。同時,那艘首領船的桅桿上,升起了一面素色的旗幟,左右搖晃——這是海上通用的表示和平、要求談判的信號。
“要求談判?”林風乘坐交通艇靠岸,登上炮壘,眉頭緊鎖,“王爺,小心有詐。這些船來歷不明,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
吳銘放下望遠鏡,目光深邃:“是敵是友,談過才知道。他們若想打,不會只派一條船過來。傳令,放他們的使者船靠近碼頭,但岸防炮和艦隊保持戒備。沒有我的信號,不許開火。我去碼頭會會他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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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您親自去太危險了!”老陳急忙勸阻。
“無妨,碼頭在我們的火炮覆蓋之下。我倒要看看,在這北地,除了大明、西夷和那些部落,還有哪路神仙?!眳倾懻砹艘幌乱屡?,語氣平靜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一刻鐘后,那艘首領船在距離碼頭百余步的地方下錨停穩,放下一條小艇,載著五六個人向著碼頭劃來。小艇上的人同樣穿著厚實的皮毛衣物,戴著遮風的皮帽,看不清具體面容,但能看出他們身形普遍高大魁梧。
小艇靠岸,為首一人率先踏上碼頭。他摘下皮帽,露出一張被海風和嚴寒刻滿皺紋、卻依舊能看出幾分剛毅與精明的臉龐,年紀約在五十上下。他留著濃密的絡腮胡,眼神銳利如鷹,掃視了一下碼頭周圍嚴陣以待的新明士兵和那些黑洞洞的炮口,臉上并無懼色,反而帶著一種審視的好奇。
他用一種帶著濃重口音、但勉強能聽懂的漢語開口,聲音洪亮:“敢問,哪位是此地的首領,鎮國秦王閣下?”
吳銘上前一步,不卑不亢:“本王便是。閣下是?”
那老者右手撫胸,微微躬身,行了一個吳銘未曾見過的禮:“在下金成柱,來自朝鮮國咸鏡道。奉我家主公之命,特來拜會秦王閣下?!?/p>
朝鮮?吳銘心中一震。竟然是朝鮮人!在這個時代,朝鮮李成桂剛剛取代高麗王朝建立李氏朝鮮不久(1392年),奉大明為正朔,實行事大主義。他們怎么會遠涉重洋,跑到這么北的地方來?還找到了新明?
“原來是朝鮮國的使者?!眳倾懨嫔喜粍勇暽?,心中念頭急轉,“不知金使者遠道而來,所為何事?據本王所知,朝鮮與此地,相隔何止千里?!?/p>
金成柱笑了笑,笑容顯得有些生硬,顯然是常年不茍言笑所致:“秦王閣下明鑒。我朝鮮雖僻處海東,亦知天下之大。近年來,海上屢有傳聞,說北方出現一新勢力,首領乃中原人士,雄才大略,據地稱王,屢挫西夷,近日更與北地強部‘玄蛇’交鋒,陣斬其酋。我家主公聞之,心向往之,故特遣在下前來,一為瞻仰秦王風采,二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也想看看,是否有互通有無、共謀發展的可能?!?/p>
他的話說的很客氣,但吳銘卻從中聽出了更深的意思。李成桂剛剛建國,內部需要穩固,外部需要得到大明的承認和支持。此時派人遠來接觸新明這個被大明視為“叛逆”的勢力,風險極大。除非,他們有不得不來的理由,或者,看到了某種巨大的利益。
“金使者過譽了?!眳倾懙貞?,“新明草創,不過求一安身立命之所,談不上雄才大略。至于互通有無……卻不知朝鮮國想要什么,又能提供什么?”
金成柱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問,從容答道:“我朝鮮雖不如中原物產豐饒,然亦盛產人參、貂皮、海珠、麻布,更有良匠善制弓矢、甲胄。聽聞秦王麾下精于火器、舟船之術,若能以此相易,各取所需,豈非美事?此外……”他壓低了聲音,“我家主公亦對北地局勢頗為關切,尤其是那‘玄蛇部’及其可能之關聯?;蛟S,你我雙方,在此事上,亦有可談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