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意志,通過東廠和清查藩產使司這兩把利劍,迅速化為行動。
南京城,看似平靜,暗地里已是波濤洶涌。張同敞與韓贊周聯手,效率極高。東廠的番子如同幽靈般滲透進各級衙門、倉場、乃至勛貴府邸。而張同敞則以欽差身份,直接調閱戶部、工部以及應天府關于倉廒、織造、田畝的檔案卷宗。
龍灣官倉首先被徹底查封。倉大使及其下屬胥吏被悉數捉拿,嚴刑拷問。初步審訊結果令人觸目驚心:官倉存糧確有大量虧空,部分以陳糧充新糧,部分被暗中倒賣,流向包括疑似與江北有聯系的商號。更令人發指的是,倉內部分區域確實發現了霉變的糧食,而與此同時,朝廷撥付的平糶、賑濟款項卻不知所蹤。
線索,開始指向更高層的人物。那位在朱慈烺微服時見過的、乘坐馬車進入官倉的錦袍中年人,身份被查明,乃是已故魏國公的一位遠房侄孫,名叫徐文耀,目前掛著虛職,卻實際操控著南京及周邊多家糧行和倉儲事務。
幾乎在同一時間,江寧織造局也迎來了不速之客。張同敞親自帶隊,以核查“特許經營捐”及匠戶管理情況為由,進駐織造局。織造太監名叫李實,是宮里的老人,面對張同敞的突然襲擊,顯得有些措手不及,雖然表面配合,但眼神中的慌亂卻難以掩飾。賬目被封存,相關吏員被隔離問話。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南京官場和江南士林。一時間,人心惶惶。與徐家、李家有牽連的官員、士紳、商賈,紛紛開始活動,有的試圖打探消息,有的忙著銷毀證據,有的則四處托關系求情,更有甚者,開始暗中串聯,商議對策。
南京城內某處隱秘的園林別業內,幾個衣著華貴、氣質沉凝的中年人正在密室中密談。他們或是致仕的官員,或是擁有大量田產的士紳代表,臉色都異常難看。
“張同敞這小子,是鐵了心要拿我們開刀啊!還有韓贊周那條老閹狗!”
“龍灣的事情,徐文耀那個蠢貨怕是頂不住了!一旦他開口,我們都要被牽扯進去!”
“還有李太監那邊,織造局的賬目經不起細查!這些年,我們通過他……”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關鍵是怎么辦?難道坐以待斃?”
“要不……我們聯名上書,彈劾張同敞、韓贊周濫用職權,酷烈害民?再發動清流,制造輿論?”
“彈劾?陛下明顯是站在他們那邊的!淮西新勝,陛下威望正隆,此時硬碰,無異于以卵擊石!”
“那難道就任由他們宰割?”
一陣沉默后,一個一直沒開口的老者緩緩道:“硬抗是不智的。為今之計,唯有斷尾求生。徐文耀……不能留了。織造局那邊,讓李實自己把責任扛下來。我們各家,也要盡快處理掉手頭一些不干凈的產業和賬目,該補的稅款盡快補上,向朝廷示弱、示誠。”
“這……代價太大了!”
“總比抄家滅族強!”老者厲聲道,“別忘了,陛下手里還有武英營!還有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新軍!淮西戰場上,胡茂禎幾萬人都灰飛煙滅了!我們這點家丁護院,夠干什么?”
密室中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聲。他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來自皇權的、不容置疑的、帶著鋼鐵與烈火氣息的壓迫感。
與此同時,皇宮之內,朱慈烺正聽著韓贊周的密報。
“陛下,徐文耀已被嚴密監控,他試圖派人滅口倉大使,被我們的人攔下了。另外,幾家有嫌疑的糧商,也開始轉移資產。”
“讓他們轉。”朱慈烺冷笑一聲,“正好看看,還有哪些牛鬼蛇神會跳出來。證據收集得如何了?”
“關鍵證據已掌握大半,足以定徐文耀及其黨羽死罪。牽連到的官員、士紳名單,也在這里。”韓贊周呈上一份密折。
朱慈烺掃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代表著江南盤根錯節的利益網絡。“先不動,等張同敞那邊織造局的線索也清晰了,再一并收網。這次,朕要殺一儆百,徹底打掉這些蛀蟲的脊梁!”
他走到窗前,望著南京城繁華的夜景,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屋宇,看到了那隱藏在其下的洶涌暗流。
“風暴,就要來了。也好,不破不立。”他輕聲自語,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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