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來,長江水勢漸平,但兩岸的氣氛卻絲毫未見緩和,反而有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
揚州城,經過數月搶修,城墻上的破損處大多得到了加固,甚至在一些關鍵地段,還依照格物院提供的圖紙,增建了菱形的銃臺(類似棱堡的雛形),擴大了射擊視野,增強了交叉火力。城頭旗幟飄揚,士卒巡邏的身影絡繹不絕,雖然面帶疲憊,但眼神中卻多了一份歷經血火淬煉的堅毅。
江北總兵官黃得功,身披重甲,按劍立于北門城樓,眺望著北方煙塵隱約的清軍防線。他被加銜太子太保,總攬江北軍務,權力大增,但肩上的擔子也愈發沉重。多鐸雖未再次大舉南下,但小規模的摩擦、哨探戰幾乎每日都在發生,清軍騎兵如同幽靈般在揚州外圍游弋,尋找著任何可能的漏洞。
“父帥,哨騎回報,清虜在淮安方向似有增兵跡象,運糧的車隊也比往日頻繁。”黃得功的義子,副將李本深快步上樓稟報。
黃得功眉頭緊鎖:“多鐸賊心不死啊。看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深刻。”他轉身對隨行的參軍道,“傳令各營,加強戒備,尤其是夜間的哨探,絕不可松懈!另外,催促水師,加大巡江力度,防止清虜偷渡!”
“得令!”
這時,一名親兵引著一位風塵仆仆的使者登上城樓:“大帥,南京韓公公派人星夜送來密信。”
黃得功接過以火漆密封的信筒,揮手讓親兵退下,快速拆開閱覽。信是韓贊周親筆,內容除了例行詢問防務、傳達皇帝關懷外,還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朝廷已決意招安李自成殘部,目前欽差已前往荊西辦理相關事宜。韓贊周在信中提醒黃得功,需警惕此事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尤其是江北清軍,可能會趁朝廷注意力西顧之機,有所異動。同時,也暗示朝廷正在籌劃新一輪的物資補給,會盡快運抵揚州。
黃得功看完,將信紙在蠟燭上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臉上神色變幻。招安李自成……陛下真是好大的魄力!他深知此事利弊,但既然皇帝已做決斷,他作為邊將,唯有執行。
“李自成……”黃得功喃喃自語,他與流寇打了半輩子交道,深知其反復無常。但愿陛下能有足夠的手段駕馭這群豺狼。
他將思緒拉回眼前,對李本深道:“韓公公來信警示,清虜近日恐有動作。傳令下去,從即日起,城防等級提升一級!所有軍官需輪值住城!告訴弟兄們,打起精神,揚州安危,系于我等一身!”
“是!”李本深肅然領命。
就在黃得功積極備戰時,南京的朱慈烺,也在為鞏固江北防線、并嘗試將觸角重新伸向北方而謀劃。
武英殿內,朱慈烺召見了剛剛從敵后潛回的張煌言。這位被授予“浙江巡海道僉事”、準其自募義兵的年輕官員,皮膚黝黑,眼神銳利,身上帶著一股海風的咸腥和硝煙的氣息。
“元箸(張煌言字),辛苦了。”朱慈烺看著這位歷史上的抗清英雄,語氣溫和,“浙江沿海情勢如何?可能為我大軍北上,提供策應?”
張煌言躬身道:“陛下,臣奉命在浙東募集義兵,聯絡豪杰,如今已略有根基。清虜水師主力集中于長江口及運河一線,浙東海防空虛。臣以為,我可利用海船之利,避實擊虛,襲擾清虜山東、直隸沿海,焚其糧倉,亂其腹地,使其首尾不能相顧!”
他展開一幅粗糙的海圖,指著上面標注的幾處地點:“登州、萊州、乃至天津衛,皆可成為我輩用武之地!若能奪占一二海島作為根基,則進可攻,退可守,猶如插入清虜肋下的一把尖刀!”
朱慈烺眼中異彩連連。張煌言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在陸軍暫時無力北上的情況下,發展海上力量,進行不對稱作戰,無疑是成本最低、效益最高的選擇。
“好!元箸此議,深合朕心!”朱慈烺撫掌道,“朕授你全權處理海上事宜!要船給船,要人給人,要炮……朕讓格物院和軍器局優先為你部打造適合艦船使用的中小型火炮!你的任務,就是給朕在清虜的沿海,點起遍地烽火!”
“臣,萬死不辭!”張煌言激動跪地。能得到皇帝如此信任和支持,他仿佛已經看到了率領舟師,縱橫海上的壯闊前景。
“不過,此事需隱秘進行。”朱慈烺叮囑道,“初期以襲擾、破壞為主,積累經驗,壯大力量。待時機成熟,再圖大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