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歡呼聲在南京城內(nèi)外久久回蕩,劫后余生的狂喜沖刷著每一個守城軍民的心。清軍潰退的煙塵尚未完全散去,殘陽的最后一絲余暉,如同慈母的手,溫柔地撫過這片剛剛經(jīng)歷血火洗禮的土地,將城墻的斑駁、將士的疲憊、以及那遍地狼藉的戰(zhàn)場,都鍍上了一層悲壯而溫暖的金色。
朱慈烺依舊站在聚寶門下,血污和塵土掩蓋了他原本清秀的眉眼,卻遮不住那雙眸子里重新燃起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芒。他看著眼前單膝跪地的秦良玉,這位名滿天下的女將軍,銀槍拄地,甲胄染塵,鬢角的白霜在夕陽下清晰可見,但那挺直的脊梁和銳利如鷹的眼神,卻仿佛能撐起這片即將傾塌的天空。
他快步上前,伸出雙手,穩(wěn)穩(wěn)地托住秦良玉的手臂,聲音因激動和之前的嘶吼而異常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真摯:“老將軍!快快請起!若非將軍神兵天降,朕與這南京城,今日恐已……是朕與滿城軍民,該謝老將軍救命之恩!”
他用力將秦良玉扶起,目光掃過她身后那些雖然疲憊卻眼神兇悍、紀律嚴明的白桿兵,心中感慨萬千。這便是國之柱石!
秦良玉起身,拱手肅然道:“陛下言重了!臣世受國恩,保境安民,分所應(yīng)當(dāng)!只恨路途遙遠,未能早日抵達,致使陛下與將士們受此磨難!”她目光掃過城上城下慘烈的景象,眼中閃過一絲痛惜。
“來了便好!來了便好!”朱慈烺連聲道,隨即側(cè)身引路,“老將軍一路辛苦,將士們亦需休整,還請隨朕入城!”
當(dāng)下,朱慈烺親自引著秦良玉及其主要將領(lǐng)入城。南京城內(nèi),早已萬人空巷。幸存的百姓自發(fā)涌上街頭,夾道歡迎,看著這支如同天降神兵的隊伍,看著那位傳說中的女將軍,許多人激動得熱淚盈眶,高呼著“秦將軍”、“萬歲”。劫后余生的喜悅和找到主心骨的激動,交織在一起,驅(qū)散了連日來的恐懼與陰霾。
乾清宮內(nèi),燈火通明。朱慈烺已快速沐浴更衣,換上了一身常服,雖難掩疲憊,但精神卻前所未有地振奮。他設(shè)下簡單的宴席,為秦良玉接風(fēng)洗塵,作陪的只有黃道周、韓贊周等寥寥數(shù)位核心重臣。
沒有山珍海味,只有些簡單的軍中飯食,但氣氛卻異常熱烈。
“老將軍是如何突破左逆阻截,神速抵達南京的?”朱慈烺親自為秦良玉斟了一杯薄酒,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秦良玉放下酒杯,語氣平靜卻帶著金戈之氣:“回陛下,左逆雖眾,然其部各懷異志,軍紀渙散。臣命一部佯裝主力,吸引其馬進忠部于蘄州糾纏,親率精銳,棄舟登岸,自巴東、建始間道而出,翻越巫山險隘,直插夷陵,避實擊虛,日夜兼程,方得及時趕到。”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在座眾人都能想象到,率領(lǐng)數(shù)千兵馬翻越那樣險峻的山路,需要何等的魄力、決斷和對地形的熟悉!這絕非尋常將領(lǐng)所能做到!
黃道周聞言,肅然起敬,舉杯道:“老將軍用兵如神,忠勇無雙,實乃國之干臣!老臣敬將軍一杯!”
秦良玉舉杯回禮,一飲而盡,盡顯豪邁。
朱慈烺心中更是激蕩,他看著秦良玉,沉聲道:“如今鎮(zhèn)江已失,虜酋多鐸雖暫退,然其主力未損,必不甘心。左良玉逆賊盤踞上游,威脅側(cè)后。南京雖暫得保全,然形勢依舊危如累卵。不知老將軍,有何教我?”
這是將戰(zhàn)略決策的權(quán)重,直接交給了秦良玉,顯示了極大的信任。
秦良玉放下酒杯,目光掃過桌案上粗略的輿圖,沉吟片刻,道:“陛下,多鐸新敗,士氣受挫,且其糧道被李定國將軍襲擾(她已從沿途情報得知),短期內(nèi)難以組織起如日前那般規(guī)模的猛攻。此乃我軍喘息之機。”
她手指點向南京:“南京城高池深,經(jīng)此一戰(zhàn),軍民之心可用,短期內(nèi)固守?zé)o虞。然,久守必失。當(dāng)務(wù)之急,在于‘活’!”
“活?”朱慈烺若有所思。
“不錯!”秦良玉目光銳利,“需打通與外界的聯(lián)系!左良玉逆賊,乃心腹之患,其部橫亙長江,阻我湖廣、江西援軍與糧道。臣以為,當(dāng)趁多鐸新敗,無力大舉西顧之機,聯(lián)合上游尚在抵抗之官軍,先破左良玉!至少,需打通九江至安慶一段江路,使湖廣之糧餉兵員得以輸入南京!”
這是一個極具戰(zhàn)略眼光的建議!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先解決內(nèi)部的叛徒,打通生命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