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湖的烽煙尚未在記憶中冷卻,左良玉順江東下的消息又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本就波濤洶涌的南京朝堂,激起驚濤駭浪。一時間,“前門拒虎,后門進狼”的絕望論調甚囂塵上,連一向剛直的黃道周,眉宇間也染上了難以化開的濃重憂色。
乾清宮內,燭火搖曳,映照著朱慈烺年輕卻已棱角分明的臉龐。他沒有像某些大臣預料的那樣驚慌失措,或是陷入更深的自責。相反,左良玉這近乎赤裸的背叛,反而像一盆冰水,澆醒了他心中殘存的最后一絲僥幸。
“都想在這艘破船上再踩一腳,分一杯羹?”朱慈烺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那就看看,誰的腳更硬,誰的牙更利!”
他猛地抬頭,眼中再無迷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決絕:“王公公!”
“奴婢在!”
“傳朕旨意:第一,明發天下,痛斥左良玉狼子野心,挾兵自重,國難當頭不行勤王,反戈相向,實為國賊!削其官爵,令天下共討之!”
“第二,密令黃得功,其水師不必回援南京,繼續游弋江上,若左部敢犯鎮江,配合史可法,給朕狠狠地打!同時,派人接觸左部麾下尚有忠義之心的將領,許以高官厚祿,分化瓦解!”
“第三,告訴宋應星,新式燧發槍產能,朕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必須再提三成!裝備新軍的速度,要快!”
“第四,”朱慈烺目光銳利,“讓韓贊周把朕的內帑清點一下,拿出大半,連同戶部擠出來的銀子,全部用于撫恤蕪湖陣亡將士家屬,并在南京及周邊廣設粥廠,安置江北逃難百姓!要快,要讓所有人都看到!”
他不再僅僅著眼于軍事,更深知民心如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越是危難時刻,越要彰顯朝廷的存在與溫度。
與此同時,鎮江前線。
史可法站在北固山殘破的堡壘上,望著江對岸連綿的清軍營寨,胡須在江風中微微顫抖。他已數日未曾安眠,眼中布滿血絲。吳三桂部的進攻一波猛過一波,守軍的箭矢已快耗盡,連石頭都快搬空了。
“閣部,弟兄們……快頂不住了。”一名滿臉煙塵的參將聲音沙啞,帶著絕望。
史可法深吸一口氣,正要說什么,忽見江面上數艘快船逆流而上,沖破清軍零星箭矢的阻攔,靠上了南岸。
“是南京的船!援兵到了嗎?”城頭守軍一陣騷動。
然而,船上卸下的并非生力軍,而是一箱箱沉重的物資。押運的軍官快步奔上城頭,向史可法稟報:“閣部!陛下有旨,此乃南京太倉庫最后庫存之火藥箭矢,陛下令我等拼死送來!陛下說……讓閣部務必再守十日!”
史可法看著那數量遠不足以扭轉戰局,卻代表著皇帝和朝廷最后心意的軍械,眼眶瞬間濕潤。他猛地轉身,面向所有望過來的守軍將士,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
“弟兄們!你們都看到了!陛下沒有放棄我們!朝廷沒有放棄鎮江!這是我們最后的家當!陛下要我們再守十日!你們告訴本閣,能不能守住?!”
短暫的沉寂后,一個傷痕累累的老兵顫巍巍舉起卷刃的刀:“陛下還沒放棄,咱們這些當兵的,憑什么先慫了!守!”
“守!守!守!”
零星的呼喊迅速匯聚成震天的聲浪,低迷的士氣被這雪中送炭的支援和史可法的決絕重新點燃!
視線轉向南京城外,新兵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