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的呼喊聲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在蕪湖城頭激起一片嘩然。
“李定國?是那張獻忠的養(yǎng)子?”
“流寇!他們怎么會在此地?還要助戰(zhàn)?”
“莫非是韃子的詭計?引我們出城?”
守軍將領們驚疑不定,紛紛看向皇帝。杜將軍更是急道:“陛下!流寇狡詐,不可輕信!恐是其與建虜合謀,欲賺我城池!”
朱慈烺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但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他緊緊盯著西方那片廝殺正酣的戰(zhàn)團,火光閃爍間,隱約可見一支衣甲混雜卻異常悍勇的部隊,正與清軍騎兵激烈絞殺。其戰(zhàn)術靈活,進退有據(jù),絕非烏合之眾,更不似作偽。
“不像詐術。”朱慈烺沉聲道,“若是誘敵,何必打得如此慘烈?觀其戰(zhàn)法,確是尋韃子晦氣。”
他心念電轉,李定國此舉,是單純遭遇戰(zhàn),還是別有意圖?但無論如何,這是天賜良機!若能借其力挫敗清軍先鋒,甚至只是拖延時間,對蕪湖都是雪中送炭!
“杜將軍!”朱慈烺當機立斷,“你繼續(xù)守城,嚴加戒備!沒有朕的命令,絕不開城門!”
“王公公,點齊朕的親衛(wèi)營,隨朕出城接應!”
“陛下!萬萬不可!”杜將軍和王公公同時驚呼。皇帝親自出城,風險太大了!
“此刻猶豫,更待何時?!”朱慈烺目光如炬,“是友是敵,總要親眼見了才知道!若真是李定國來援,我等困守孤城,豈非坐失良機?若真是陷阱,朕的親衛(wèi)營尚可一戰(zhàn)!執(zhí)行命令!”
他不再多言,轉身大步走下城樓。王公公無奈,只得匆忙點齊兩百余名最精銳的皇帝親衛(wèi),這些多是騰驤衛(wèi)中百里挑一的好手,甲胄精良,悍不畏死。
沉重的城門在絞盤聲中緩緩打開一道縫隙,朱慈烺一馬當先,率親衛(wèi)營如同利箭般射出,直撲西方戰(zhàn)團!
城外,戰(zhàn)況正烈。李定國所部約千余人,雖人數(shù)處于劣勢,且多為步兵,卻結成一個圓陣,外圍長槍如林,內里火銃、弓箭輪番射擊,死死抵住了清軍騎兵的反復沖擊。清軍顯然也沒料到會突然殺出這么一支悍勇的生力軍,一時陣腳微亂。
朱慈烺率親衛(wèi)營從側翼猛地切入戰(zhàn)場!他們裝備精良,戰(zhàn)術嫻熟,如同一把燒紅的尖刀,狠狠扎進清軍騎兵的腰部!
“大明皇帝親衛(wèi)在此!韃子受死!”王公公尖著嗓子厲喝,試圖震懾敵軍,同時也是一種宣告。
“皇帝?”正在陣中指揮的李定國聞聲,銳利的目光猛地投向這支突然出現(xiàn)的、裝備明顯異于尋常明軍的騎兵,尤其是在簇擁下那個身著輕甲、氣度不凡的年輕人身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疑。大明皇帝,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蕪湖前線?還親自出城接戰(zhàn)?
戰(zhàn)場不容細想。朱慈烺親衛(wèi)營的加入,頓時改變了局部力量對比。清軍腹背受敵,陣型開始松動。
李定國何等人物,立刻抓住戰(zhàn)機,手中長刀向前一指:“弟兄們!援軍已至!隨我殺出去!”
圓陣瞬間變?yōu)殇h矢陣,在李定國的率領下,向著清軍結合部猛沖!內外夾擊之下,這支清軍前鋒終于支撐不住,丟下百余具尸體,向后潰退。
戰(zhàn)斗暫時平息。戰(zhàn)場上尸橫遍野,硝煙彌漫。
朱慈烺勒住戰(zhàn)馬,與數(shù)十步外的李定國遙遙相對。
火光映照下,李定國看起來二十七八年紀,面容剛毅,膚色微黑,一雙眸子亮得驚人,帶著久經(jīng)沙場的銳氣與審視。他同樣在打量著朱慈烺,目光中充滿了探究與疑慮。
短暫的沉默后,李定國率先開口,聲音洪亮,帶著湖廣口音:“閣下……真是大明皇帝?”他并未下馬,手中依舊緊握滴血的長刀,顯然并未完全相信,保持著極高的警惕。
朱慈烺深吸一口氣,知道此刻絕不能露怯,他朗聲道:“朕,乃大明弘光皇帝朱慈烺!將軍可是西營李定國?”
聽到對方直呼其名,并自承皇帝身份,李定國眼中驚疑之色更濃。他微微抱拳,算是行了禮,語氣卻不卑不亢:“原來是大明皇帝。末將李定國,甲胄在身,不便全禮,還望大明皇帝恕罪。”他頓了頓,直接問道,“大明皇帝不在南京安享太平,何以親臨這蕪湖險地?又為何冒險出城,接應我等……流寇之人?”
這話問得極其直接,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
朱慈烺心中暗贊,果然不是尋常人物。他面色不變,坦然道:“社稷危殆,江山板蕩,朕豈能安坐深宮?蕪湖乃長江門戶,朕來此,是為與將士共守國門!至于出城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