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城頭,江風裹挾著濃重水汽與隱隱硝煙味,吹得“明”字大旗獵獵作響。弘光皇帝朱慈烺的御駕抵達后,并未如尋常帝王般駐蹕相對安全的后方,而是直接進駐直面長江、位置最緊要的北固山要塞。此舉極大鼓舞了前線將士士氣,原本因淮安失守、劉澤清降清而彌漫的恐慌情緒,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悲壯徹底取代。
史可法將總督行轅設在距北固山不遠的城樓內,與皇帝行營互為犄角。他雖獲朱慈烺全權托付,卻每日必親赴御前,詳細稟報軍情、共商防務。君臣二人在搖曳燭火下,對著粗糙的江防圖,反復推演清軍可能的進攻路線,燭影里滿是焦灼與籌謀。
“陛下,多鐸占據淮安后,并未立刻南下,而是在整頓降卒、征集船只。”史可法指著地圖,指尖落在瓜洲方位,“其先鋒已進抵瓜洲以北二十里處扎營,斥候活動異常頻繁。依臣之見,虜酋意在揚州!是想先下揚州、控扼運河,再圖渡江!”
朱慈烺身著一襲便于行動的青色箭衣,外罩輕甲,目光銳利地掃過地圖上揚州與鎮江之間的江面。“江防關鍵,在于水師。我水師戰力如何?可能控扼江面?”
史可法面露難色,聲音沉了幾分:“長江水師船只老舊、兵員不足,且多有勛貴子弟掛職吃餉,實不堪大用。此前已命其巡弋瓜洲至鎮江段江面,然成效甚微。反觀清軍,雖本不擅水戰,卻繳獲劉澤清部及沿途搜羅的船只甚多,更兼有多爾袞嚴令催逼,其渡江之勢,不可不防!”
正商議間,一名傳令兵渾身濕透、踉蹌闖入,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陛下!督師!清軍……清軍動了!數百艘大小船只自瓜洲以北江面集結,似有試探進攻之象!”
來了!
朱慈烺與史可法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傳令各炮臺、水寨,嚴加戒備!沒有朕的命令,不許擅自開炮,暴露火力點!”朱慈烺沉聲下令,話音剛落,便轉頭對史可法道,“史卿,你在此坐鎮指揮,統籌調度,朕去北固山觀戰,實時掌握江面戰況!”
“陛下!前線危險!”史可法急忙勸阻。
“朕來此,不是為了躲在安全處觀戰。”朱慈烺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將士們在流血,朕要在他們看得見的地方。”
北固山巔視野開闊,浩蕩長江盡收眼底。朱慈烺在王公公及一隊精銳侍衛護衛下,立于臨時搭建的望樓之上。透過千里鏡——這彼時已傳入的西洋器物,能清晰望見江北遠處:黑壓壓的船隊正如蟻群般緩緩向江心移動,正是清軍前來試探江防虛實的部隊。
江面上,明軍水師的幾艘哨船率先上前攔截,與清軍前鋒船只瞬間交上了手。弓弩往來激射,火銃聲零星響起,可沒過多久,明軍哨船便因寡不敵眾,只能邊打邊退,模樣頗為狼狽。
“陛下,水師……支撐不住了。”王公公聲音發緊。
江面上,明軍水師的幾艘哨船試圖上前攔截,與清軍前鋒船只發生接觸。弓弩互射,銃聲零星,很快,明軍哨船便因寡不敵眾,且戰且退,顯得頗為狼狽。朱慈烺面無表情,只是死死盯著江面。他清楚看到,清軍船只隊形已開始散開,幾艘速度更快的小船甚至想繞過交戰區域,徑直向南岸沖來——多鐸顯然是想靠這種壓迫式試探,硬生生找出明軍防線的薄弱點。
“告訴史可法,命水師不必硬拼,以襲擾、遲滯為主。放他們靠近南岸!”朱慈烺冷靜下令。
命令傳下,明軍水師船只開始有意識地后撤,將更多江面讓了出來。清軍見狀氣焰更盛,更多船只加入渡江行列,鼓噪著向南岸涌來——沖在最前面的,正是數十艘蒙著生牛皮、滿載精銳步卒的突擊快船!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已經能清晰地看到船上清兵猙獰的面孔和閃亮的刀鋒!
就在清軍先鋒船隊即將沖上灘涂,船上的士卒已經開始準備跳船搶灘的瞬間——
北固山及沿江幾處預設的炮臺上,猛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轟!轟轟轟——!”
二十余門由格物院緊急運抵、在此處日夜調試的新式野戰火炮,第一次在實戰中發出震耳怒吼!熾熱的鐵球劃破潮濕江風,裹著凄厲呼嘯,狠狠砸向江心密密麻麻的清軍船隊!
剎那間,江面上水柱沖天、木屑橫飛!一艘清軍突擊快船被鐵球直接命中船身,瞬間斷成兩截,船上士卒像下餃子般墜入冰冷江水。另有數艘船只被近失彈激起的巨浪掀翻,或是被飛濺的木片扎得人仰馬翻!
這突如其來的猛烈炮火,完全出乎清軍預料!他們早習慣了明軍老舊火炮射程近、精度差、射速慢的弊病,萬萬沒料到南岸竟藏著如此兇猛且精準的火力,一時間整支船隊都陷入了混亂。
清軍隊形大亂!后續的船只驚慌失措,有的試圖轉向,有的則盲目地向南岸胡亂放箭、開銃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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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好!”北固山上,明軍將士爆發出陣陣歡呼。
朱慈烺緊握千里鏡的手,也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這第一輪齊射的效果,遠超他的預期!格物院的心血,沒有白費!
可混亂并未持續太久——清軍畢竟是久經沙場的精銳。在多鐸派來的督戰隊揮刀砍殺逃兵的嚴厲彈壓下,后續船隊迅速調整戰術:不再扎堆沖鋒,而是化整為零分散隊形,借著船只數量優勢,從三四個方向同時向南岸迂回逼近。與此同時,北岸清軍的炮隊也終于開火,鉛彈雖多落在江里,可那一聲聲隆隆炮響,仍像重錘般敲在南岸守軍心上,剛被點燃的士氣又添了幾分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