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竇氏高坐椅上,雖已耄耋,滿頭銀發卻一絲不亂,精神抖擻,蒼老的手背的血管如葉脈,隨著盤著佛珠的動作而更加明顯,她是凌駕于太后之上的最高長輩,是皇宮除了皇帝之外最令人敬畏的存在。
她右手下座坐著鳳冠鳳袍的美婦人,柔婉端莊,她輕輕抬了抬手,殿中老御醫便窸窸窣窣地說起東宮之事來。
盤佛珠的手一頓,竇氏忽睜眼眸放冷光,一拍桌子:
“當真荒唐!堂堂太子寵幸粗使奴婢抬入東宮就罷了,現在……現在竟然連不清不白的犯婦也……”頓了頓,“哀家早便說過,就不該讓他做這個太子!”
屋中又有人說:“賤婢生的始終是賤婢生的,天性就是不比別的皇子上得臺面,那粗鄙刻在骨子里……”
杯盤落地碎裂聲不斷,和在天上悶雷滾滾,仿若天搖地動前的預兆。
“哀家也活不了多少年了,定要替列祖列宗除了這個禍害,斷不許這孽畜禍害大周的江山!哀家不信我整個皇室還對付不了這么個孽障!你們……可有好主意?”
而后有人說:“太皇太后娘娘,老奴曾記得當年逆賊蕭恭之女曾與太子關系不堪,不知當年謀逆之案太子可牽涉其中……”
屋中突然一片詭異得令人心慌的安靜。
“速通傳周詹事,好好查查此事……”
有老奴應“諾”,片刻太極宮詹事便小跑著進了康壽殿……
康壽殿上空云烏天低,忽而疾風驟雨,花草飄搖。
推開窗,錦月望了眼天空,風云變幻,滿宮春-色被風雨攪亂。
自清晨與弘凌起了一回爭執,錦月這一整日都沒看見他。
她高燒差不多退了,雖身上銀針的扎傷還未痊愈,卻也不十分妨礙行走。是以略作了些收拾,打算和小黎回念月殿的奴才院。這里是東宮正殿凌霄殿,她住在這里名不順言不正,而且也太打眼。
錦月剛牽著小黎出凌霄殿正殿,便見宮女太監端著藥碗匆匆忙忙地往偏殿跑,看那濃臭的黑藥湯,像是是弘凌上次的舊疾又復發了。想起那日香蘭殿的情形,錦月還一陣寒顫。
小黎拉拉錦月的袖子:“娘親,是不是神仙叔叔病了,我……我想去看看他……”
錦月這才從偏殿的門口收回視線、回過神,牽住他的小手繼續走:“我們現在要回去,聽話。”
多少人盯著東宮,她住在這兒太顯眼,必須盡早離開。
這時忽然后頭有人叫住錦月,竟是東宮的侍衛統領,李生路。
“奴婢見過侍衛統領大人。”
李生路哪敢受她的禮,趕緊扶錦月起來。“姑娘太客氣了,我可不敢受你的禮啊,若讓殿下看見恐怕我往后日子就不好過了。”
李生路見提起太子錦月臉色沉了沉,便也收了玩笑,正了正色。“云衣姑娘,李生路叫住你是有事相求。”
錦月抬了抬眸子,將他掃了一眼,剎那間腦里閃過權衡,便不再看他低了低頭:“大人請說。”
這個人眉目正義,可以一聽。
“云衣姑娘,我不知道你和太子殿下是否是舊識,早上又說了些什么,但……但李生路想請您善待太子殿下,哪怕不能善待也請你不要像宮中別的人那樣傷害他。殿下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