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我希望……天下所有想要讀書?,想要學習的學子,所有心懷求知渴望的少年人……無論?他?們出身如何,是富貴還是貧賤,是顯赫還是卑微……都能有一條……能夠通往知識的途徑。不再被?高墻阻擋,不再被?門第限制。”
他?收回望向明月的目光,低頭看著杯中晃動的酒液,那?總是緊鎖眉頭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極淡卻真實的憧憬:
“至于我自己……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創辦一間學校。一所……不一樣的學校。”
他?的語氣漸漸堅定?起?來:
“一所真正有教無類,將學習的選擇權和途徑,給予天下所有有心向學之人的……新學堂。”
他?仿佛看到了那?個模糊卻令人心潮澎湃的未來景象,聲?音里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激動:“讓所有曾經和我一樣,只能在泥地里掙扎,扒著書?院的門縫,只求能旁聽一節課的普通人,都能有機會,堂堂正正地坐在明亮的學堂里,去追尋他?們想要的知識,去探索這個世界的真相。”
這番話,與?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只專注于堪輿卦象的沉默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激昂的宣誓,只有最樸實、最本質的愿望,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重重地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沒?有人想到玄同居然真的把自己心底的想法說了出來,就連北邙和海石榴都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和欣慰。
玄同的右手邊坐著的是浩然。
他?原本正啃著羊腿,聽得有些入神。當聽到玄同最后說要“創辦學校”時,像是被?點燃的炮仗,聲?音洪亮地炸開了:
“好啊!玄同!你小子可以啊!搞文化事業是吧?!你要創辦學堂,那?我也要!咱們就比比看!”
他?擼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場的架勢,眼神灼灼地盯著玄同:
“我倒要看看,是強健的體魄拳腳更重要,還是你們那些文縐縐的東西也更厲害!如果你去搞那?些玩意兒,那?老子就去開個武校、廣收門徒,傳授真正的實戰功夫!讓所有人都能練就一身本事,看誰還敢欺負我們!”
他?那?充滿火藥味和競爭意識的宣言,瞬間沖淡了剛才玄同話語帶來的沉重氛圍。
北邙看著這對從入學開始就互相看不順眼、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別苗頭的冤家,忍不住扶額嘆息,語氣充滿了無奈:
“哎呀哎呀……我說你們倆……怎么連在這種事情上,也要互相針鋒相對成這樣?一個要辦學堂,一個就要開武校……真是服了你們了。”
浩然和玄同自顧自地吵了起?來,他?們一吵起?來就會在周圍打開一個結界,被?結界隔開的其他?人只能無奈地搖搖頭繼續。
而浩然旁邊的下一個位置,坐著的是無量。
她和身邊的松水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帶著了然和笑意。無量拿起?自己的酒杯,那?時的她的眼神清澈而靈動:
“我要做的事情,可能沒?那?么宏大,但絕對有趣!”
她聲?音清脆,非常自信:“我要去寫書?!寫好多好多好玩的故事,把你們的理論?,把那?些有意思的思想,都用最有趣的方式寫出來,讓所有人都能看到,能看懂!”
她越說越興奮,猛地一拍桌子:“我還要去做游戲!做那?種能讓大人小孩都玩得開心,又能不知不覺學到東西的游戲——我才不要整天對著那?些賬本和經書?念‘阿彌陀佛’呢!”
坐在她旁邊的洛宓好奇地歪著頭,她輕聲?問道:“無量,我還以為……你會選擇繼承家業呢?金蟬寺那?么大的產業,還有金蟬銀行……你們方丈能同意你去做這些嗎?”
無量聞言,渾不在意地聳了聳纖細的肩膀,做了個鬼臉,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她不同意我就跑路嘛!多簡單的一件事……我早就想好啦!我最討厭那?些銅臭味了,一天到晚算計來算計去,煩都煩死了,我才不要去經營什么銀行公司呢,我要去做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走馬燈外的北邙和參商,聽著回憶中無量那?番斬釘截鐵,充滿對“銅臭”鄙夷的宣言,再聯想到如今那?位在金融市場翻云覆雨,將金蟬銀行經營得如日中天,言談間離不開“福報”與?“功德”的無量大師……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心中百感交集,最終只化?作一聲?含義復雜悠長的嘆息。
北邙搖了搖頭,梼杌面具下傳出帶著無盡唏噓的聲?音:“……可是現在的無量……偏偏成了我們之中,浸染經濟場最深的那?個。真是……造化?弄人。”
參商也沉默著,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情緒。他?想起?了如今那?位精明市儈,仿佛能將一切都明碼標價的尼姑,再對比記憶中這個天真爛漫,視金錢如糞土的少女,只覺得時光和命運,當真是最殘酷的雕塑家,能將人打磨成與?最初夢想截然相反的模樣。
夢想是美好的,愿望是純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