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您的配合。”來古士點頭,似乎對我的知情識趣非常滿意,但與之矛盾的是,他仍然保持著對我的警惕。這未免有些好笑。
吉奧里亞之子和神禮觀眾的組合算是稀奇,我和來古士兩個人走在大街上,彼此都不說話,過路的行人投來好奇地觀望,小聲討論著可能發生的情況。
“去郊外。”我說。
與來古士動手是無法避免的情況:我不可能退讓、離開,來古士也絕不會放棄實驗。我不清楚他究竟是天才俱樂部中的哪一位,我與大部分天才都沒什么交情可言;但他非常礙事,我沒有留手的打算——帝皇權杖系統的權限,我勢在必得。既然如此,至少要去一個寬敞、離主城區有一定距離的地方。
來古士輕聲嘆息:“您已經做好與我為敵的準備了嗎?”
我挑起一邊眉毛,用審視未知物種的目光注視著他,反問道:“不然呢?”
“我想嘗試說服您。”他說,“翁法羅斯是一位絕滅大君的囚籠,一旦世界出現動蕩,讓他掙脫束縛,他的怒火將吞沒銀河。您曾是魔法國度的君主,應當清楚那是怎樣的地獄。”
聽起來非常正義。
但我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來古士也不是為了口口聲聲的人道主義,而是希望規避失敗的風險。
看來古士的反應,他應該追查到了起始輪回的數據記錄,隱約察覺了我究竟是如何陰差陽錯地來到翁法羅斯的入口:我與波爾卡-卡卡目爆發的激烈沖突中,雙方領域對撞,將遮蓋完整的翁法羅斯撕開豁口,劇烈的沖擊將我推入其中,而波爾卡-卡卡目被推向了另一邊。
最開始,來古士就對我的忽然出現抱有驚疑不定的態度,但他自持為天才,不相信一個生命垂危的人能帶來什么威脅。而現在,他冷汗直冒,既擔心波爾卡順著爆炸的蹤跡找過來,又擔心我這顆定時炸。彈毀了他苦心經營的一切。
“看來你清楚得很——納努克瞥視的不是權杖系統,而是白厄這個個體本身——在前面的輪回中,我因此才認為他是一位絕滅大君。翁法羅斯也不是絕滅大君的囚籠,而是他的溫床。
“你希望‘鐵墓’作為對博識尊特攻的武器誕生,然而根源上仍然屬于機器頭的神經元并不具備成為獨立生命的條件。你沒有善罷甘休……因為演算系統的數據流中出現了兩個升華為真實生命的個體,白厄與昔漣。
“你真正的打算其實是讓白厄取代權杖系統的核心,剝除他自己的記憶與情緒,灌注對博識尊的憎恨,讓他以為自己就是‘鐵墓’——
“白厄演算因子的源動力是憎恨,將其模糊、轉化并沒有其他因子那樣困難。而昔漣演算因子的源動力是愛,愛與恨緊緊相連,你打過昔漣的主意,只是每個輪回的昔漣都早早去世,你沒有機會去引導她。”
“是的。我非常可惜。”
“……哦?”
“假設您愿意就此離開翁法羅斯,我們仍然可以保持相對和諧的關系。但顯而易見,您拒絕了這項提議。我們不得不成為敵人。”
“冗長無用的陳述。”我說,“想說服誰的話,你不如多磨練一下口才。”
這時,我和來古士兩個人已經走到了郊外的難民庇護所附近。我注意到周圍有人探頭探腦,甚至在試圖靠近,想要聽清楚情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但我沒有在意,繼續與來古士交談——
來古士近乎顛倒黑白的口吻某種程度上惹惱了我,在他看來,仿佛是我在逼迫他與“天才俱樂部的同僚”為敵。他的自我和冠冕堂皇讓我生出了氣極反笑一般的興味,我甚至好奇他會不會與原始博士有共同話題。
來古士沒有立刻回答。我的話語似乎喚醒了他不妙的回憶。
我從空氣中捕捉到一絲涌現的厭煩,微妙地笑了出來。
【一月二十四日-轉-一月二十五日-懸鋒城-永夜】
雖然“好好研究一下懸鋒文化”這個理由原則上要花費許多時間,但白厄沒有打算待太久。
他只是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為自己贏得喘息的機會——他感到不安,猜到自己會被可能到來的沉重職責壓得無路可退。并且,前去奧赫瑪求援的飛龍暫時沒有回來,他們一行人需要等待返程的機會。
白厄沿著長廊前進。
懸鋒的建筑大氣而富有威懾力,白厄一路走過來,不止一次見到懸掛的獅頭和熾熱的火把。他湊近一些,烈火的溫度超出了舒適的范圍,在皮膚表面留下一層灼痛。他默默站直、縮回手,輕輕揉捏產生痛感的手掌,沉默地注視著墻壁一側的獅頭,長長呼出一口氣。
“異鄉人。”祂說。
白厄驚訝地睜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