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古士,再給你一千萬艘殲星艦也趕不上我——你知道我的身體藏在哪里嗎,你能觸碰到那片禁忌的領地嗎?你知道白厄的記憶里都有什么嗎?”她輕聲說。
“你什么都不知道,難怪和智識的棄子混在一起。讓我來告訴你吧,可悲的狂徒,無知的蠢貨,如何正確推演方程式。
“千萬次演算中重疊的、凡人的心愿,便是推演創生方程式的基礎。并不是獨特的某個人——同時,你不會理解白厄。他是一個連愛都無比具體的人,正因為他認真而包容地注視著街頭的每一個人,記住了無數人的愛與心愿,我才敢做出這樣的決定。
“一個人確實很渺小。但愛很偉大。人可以因愛而偉大,因此永垂不朽。你永遠不會明白這一切,來古士。因為你只是個戲弄他人的小丑,輕率地折磨他人的□□與意志,連世上最基本的,欣賞某個人的靈魂都做不到。你利用了人們心中波濤洶涌的情感,只為滿足自己的一腔私欲;你的內心明明懷有十分恐怖的惡意,你卻竟然從不如此看待自己。我沒有在你身上看見哪怕一絲一毫屬于人的美德?!?/p>
“不必試圖將我激怒——尋秋女士,這里最不相信人性的人正是你?!?/p>
“是,我必須承認這一點。但這里最相信人性的人,也正是我!”
“……”來古士閣下不再應答。同時,兩個人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沖突。
我完全糊涂了。
但我的神明、吉奧里亞之子,她眉眼間的神情是如此堅毅。我情不自禁地恐懼著她磅礴的力量,同時情不自禁地信賴著她充滿愛意與勇氣的動人心靈。
那個火光閃耀的秋夜始終刻在我的心底——明知道人性的惡面,卻仍舊愿意對世上另一人交付真實愛意的人,一定明白生命真正的意義。
我是個學術不精的家伙,聽不懂“創生方程式”、“推演”、“凡人的心愿”之類的東西。
但我知道:這個女孩正在向某種龐大恐怖的存在宣戰,并堅持自己必將戰勝對方。
在絢麗的光彩與漆黑的潮水彼此碰撞,激烈的暴風將半個難民庇護所摧毀時,我的面龐因過分尖銳的風割出傷痕,雙腿被沉重的房板砸中,痛苦不已。
神禮觀眾來古士露出了可怖的真面目,丑陋難堪。席卷而來的黑潮開始纏繞女孩的四肢,試圖將她吞沒,怪物源源不斷地撲向她、撲向驚慌失措的人們。暴烈的力量彼此沖撞,冰冷的血風迸發擴散,一排排樹木倒塌,怪物的尸體堆積成山。撕裂的殘肢甩向天空,來古士的軀體破損了,同時在下一秒重生復原。
我感到一陣強烈的反胃,仿佛來古士就是全天下最卑鄙的人。
那一刻,我真正做下了決定。強烈的疼痛令我前所未有地清醒,金織女士。
我將誓死追隨我的神明,追求這份正義與堅定——它們的源泉正是矢志不渝的愛。我決不允許這些怪物傷害到我身后的、我愛著的人。
我尋找武器,艱難地試圖站起。
然而,在下一秒鐘,一陣溫暖的風捧起摔倒的人們、包括我在內,將我們送向天邊的圣城?;秀敝g,我聽見她對我說:“回家去吧,蘇爾。你的妹妹在等你?!边@時,她半具身體都已沒入那片漆黑、粘稠的潮水。
我想起來了……
她的家人也正在等她回家。
金織女士,我像個瘋子似的長篇大論,只是為了向您說明:即便他們身為黃金裔、救世的英雄或者天生的神明,似乎生來就肩負著沉重的職責,我也仍然認為,這兩個孩子沒有虧欠任何人,同時并不負有對我們伸出援手的義務。
我是一個人——在直面生死的那刻,我終于意識到這一點。我并不孱弱無力,我的心中懷有無窮無盡的愛與勇氣,愿意持續地為了一份信仰付出。
如果拯救世界,必須有“人”要付出。那么,這個人既不是白厄,也不是尋秋,更不是黃金裔……這個“人”指代的對象是翁法羅斯所有人,而非特定的某某;這份奉獻源于愛,而非責任與義務。
如果為黑潮所侵蝕的人是我最親愛的妹妹蘇珊,即便我會因此失去性命,我也想要走入災難的河流、抱住她顫抖的身體。
我會告訴她,我將永遠愛著她、信賴著她、陪伴著她,我愿意為她獻出我的靈魂、我的野心、我的自由、我的學識、我的欲望以及我最純澈真摯的愛——只求她不再恐懼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