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好男孩,即便是我這樣不受他人喜愛、搞學術研究搞得瘋瘋癲癲的人,也能得到這個少年真心實意的關切。
大約是在一個燥熱的秋夜,白厄少年一如既往地出現在難民庇護所,與其他圣城守衛一同維持秩序。
在此休憩的許多難民都已然與他熟絡起來,叫得出他的名字、甚至記得總和他形影不離的女孩子是什么模樣。因此,人們一發覺這個男孩的工作尚算輕松,便揮手、大聲招呼他到篝火邊來烤一會兒火。
那些在災難中失去了孩子的人們格外喜歡這個陽光開朗的男孩,會將為數不多的蘋果擦干凈塞到他懷中。
男孩通常會很害羞地微笑,試探性地推拒。只有對方態度十分堅決,他才會收下這份珍貴的贈禮,并在下次來到難民庇護所時帶上一些新鮮的水、食物和流行故事集。
沒有大人可以依靠的孩子們,可以得到額外的關注,指靠在白厄身邊聽故事——這可能是因為男孩聯想到了剛剛來到奧赫瑪的自己,他與同鄉的女孩子相依為命,日子算不上好過。
這天夜里,白厄和人們圍坐在篝火旁,身邊有一位同樣等待換班的圣城守衛。
在小山一般的守衛身旁,白厄團得像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動物,天真無害。火光將他的面龐照亮,火苗在金色瞳孔中跳動,他伸出雙手,貼向篝火,像為這份有點灼人的溫暖感覺到驚奇似的深深呼吸——白厄比我妹妹蘇珊小一歲半,個子還小小的,但雙手已經有厚繭了。
我坐在男孩的另一邊,沒有和他搭話。他小聲地和篝火旁的人們聊天,總笑著,脾氣很好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夜漸漸深了,開始起風。火苗飄搖,有一點冷,人們因此在篝火旁靠得更近。
這時,蘇珊抱著一團毛毯鉆到營地里來了,我很驚訝地問:“怎么過來了?”
她抿唇笑了一下,像感覺害羞似的,光是搖頭,并不說話。妹妹鉆到我身邊來,把毛毯裹到我們兩個人身上后,才開口道:“我擔心你生病。一個人在外面工作很孤單的,我就想陪陪你。”
這句話落下時,我敏銳地察覺,身邊的男孩很羨慕地向我們投來一瞥,又瞬間悄無聲息地收回視線。他做出不在意的樣子,假裝一切如常地和身邊的人聊天,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比起剛才,這孩子有些心不在焉了,目光總忍不住向營地入口瞥。
又過了好一會兒,我困得幾乎要睡著,營地口才慢悠悠地走出來一個女孩。
她拎著兩包零食和一張毛毯,平靜的目光還沒來得及掃過一圈,白厄便興高采烈地蹦起來、奔過去。
“你總算來啦!我等你好久。”
這道聲音有些扭捏,像覺得害羞一樣。但男孩子抱著毛毯鉆回來時,表情很得意。
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不免覺得有點好笑,完全沒意料到這孩子會在這件事上與人暗暗較量。
“你是不是擔心我?”白厄問。
“嗯。擔心你生病。”女孩說。
男孩低聲笑起來。
我嫌棄地背過身去,和妹妹靠在一起。但我們畢竟坐得很近,因此兩個小朋友聊天的聲音,我還是能聽得很清楚。
“最近好多事哦,我們都好久沒有到大街上去玩了……家里的零食吃完了嗎?”
“還剩三包硬糖。”
“這個不僅便宜,還吃得慢,我們下次多買點吧!”
“呃、真的嗎?”
“嗯?那我吃這個吧。逛商店的時候,我們再挑點別的好吃的。”
“小白……我最近不愛吃零食。”
白厄狐疑地看了女孩一眼,一臉“你完全是在騙人”的表情。女孩才補充說,她擔心自己長蛀牙。這無疑是一個立得住腳的理由,這個年紀常吃糖的孩子都會有類似的困擾,幾乎瞬間說服了白厄。男孩像感同身受似的捂住半邊臉,說:“那我們最近還是不要買零食吃了。”
女孩困惑地看他一眼:“你可以吃啊。”
“你不吃的話,我也不吃了。”
這聽起來像孩子賭氣的發言。但這個男孩的表情真誠又溫柔,比起賭氣、逼迫對方就范,更像是在表達一種真切的心愿: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可以品嘗到甜美,那我寧肯不要;如果你沒有得到幸福的話,我便也沒有靠近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