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內燭火噼啪,映著蕭衍深邃難辨的眉眼。他修長的指尖,無意識地在“以身為餌”四個字上反復摩挲,力道輕柔,仿佛能透過紙張,觸碰到那個寫下此句時,帶著孤注一擲決絕的少女。眸色深沉如夜,表面平靜無波,內里卻暗流洶涌。
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刺痛的感覺,在他心尖悄然蔓延。他欣賞她的膽識,甚至……隱隱為這份聰慧與果決所吸引。這確實是一個絕佳的時機,一個他早已在心中推演過無數次的、請君入甕的局。即便沈澄葭不主動踏出這一步,為了徹底扳倒白黨,他或許最終也會親手將她置于險地,作為那最誘人的“餌”。帝王之路,從來都由算計與犧牲鋪就,他早已習慣。
可此刻,當這“餌”由她主動獻上,當這“險”由她慨然赴之,那份早已被權力磨礪得冷硬的心腸,竟生出幾分難以言喻的滯澀與……不舍。這份陌生的情緒讓他不悅,更讓他警惕。
侍立一旁的黃皇后,將陛下這片刻的沉默與指尖細微的動作盡收眼底。她深知身旁這個男人骨子里的冷酷與對權力的絕對掌控欲,為了穩固皇權,他可以犧牲一切,包括一時的心動。但她也看得分明,沈澄葭此女,與那些后宮嬌花或前朝朽木截然不同,她是一柄能為陛下開辟江山的利劍,更是凝聚邊關將士之心的象征。
于是,她上前一步,聲音柔和卻清晰地打破了沉寂,話語間全是為君分憂的考量:“陛下,”她輕聲道,“沈家小姐此計雖險,卻也是出于對陛下的一片赤誠,甘愿以身涉險,為陛下拿到白黨戕害忠良的鐵證。此心可嘉,此志可憫。”
她微微停頓,觀察著蕭衍的神色,繼續道:“況且,沈將軍父子正在歸途,北疆大捷,軍心正盛。此時,若能萬全護住沈家女眷,尤其是這位在民間已有‘仙草’之譽、深得軍心的沈小姐,便是向天下、向所有戍邊將士昭示:陛下乃圣明之君,絕不會讓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身后家人受奸佞迫害!此舉,能安沈家軍之心,更能穩大胤所有邊關將士之心!讓他們知道,陛下是他們最堅實的后盾。反之……”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其中的利害關系已然分明。保護沈澄葭與安嘉郡主,已不僅僅是對一個臣子之女的憐憫,更是穩固江山社稷、籠絡軍心的關鍵一步。這是陽謀,是帝王心術,遠比單純的情感打動更有力量。
蕭衍摩挲信紙的指尖終于停下。他抬起眼,眸中那瞬間的波瀾已被盡數壓下,恢復了帝王的清明與決斷。黃皇后的話,將他從那一絲不合時宜的私人情緒中拉回,放在了更宏大的棋局之上。
“皇后所言,深合朕心。”他沉聲開口,語氣已無半分猶疑,“傳朕口諭,令影衛統領親自挑選一隊精銳,即刻出發,暗中護衛安嘉郡主與沈澄葭。非到萬不得已,不得暴露行蹤,但務必確保二人,尤其是安嘉郡主,絕對安全。若遇刺殺,除非沈家護衛擋不住,否則不主動靠近馬車,只在暗處解決漏網的刺客,動作要快,不留痕跡,讓沈家的人知道有人幫助。”
“是。”陰影中,有人低聲領命,悄無聲息地退去。
……
翌日,天剛蒙蒙亮,鎮國將軍府朱紅大門外的老槐樹下,一個穿著尋常粗布短打、挑著雜貨擔子的漢子,正慢悠悠地整理著簸箕里的針頭線腦,嘴里還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儼然一個為生計奔波的普通貨郎。然而,他那雙看似渾濁的眼睛,眼角余光卻如同鉤子一般,死死黏著那扇緊閉的府門。他是白黨安插在京城外圍的“暗釘”之一,自沈家內部被沈澄葭鐵腕肅清、西院徹底倒戈后,白黨如同被戳瞎了一只眼,再難探得沈家核心動靜,只能靠這種最原始、也最不易被察覺的外圍盯梢來碰運氣。
當那扇沉重的朱門“吱呀”一聲緩緩開啟,幾輛看似樸素的青篷馬車在十幾名眼神銳利、步履沉穩的護衛簇擁下依次駛出時,貨郎哼唱的聲音幾不可聞地頓了一下。他狀似無意地俯身去系松開的貨擔繩結,目光卻精準地捕捉到了頭車前方懸掛著的那塊小小的“祈福還愿”木牌。
“目標已出洞,方向護國寺。”貨郎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針,他不再遲疑,挑起貨擔,不緊不慢地轉入旁邊一條狹窄的巷弄。一進入視線死角,他立刻丟下那副偽裝用的貨擔,身形如同貍貓般敏捷,在迷宮般的小巷中快速穿行,專挑最僻靜的路徑,發足向著城西某個不起眼的棺材鋪,那是影煞設在京城的一處秘密據點狂奔而去。
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影煞內部激起層層漣漪。副首領接到急報,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興奮與凝重。
“終于等到了!傳令下去,所有人即刻分批出城,于預定地點集結埋伏!記住,主目標,沈澄葭,格殺勿論!安嘉郡主,若順手,一并解決!動作要快,要狠,決不能給她們任何生機!”冰冷的命令迅速下達,一張無形的死亡之網,開始向著護國寺的方向急速收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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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平穩地行駛在通往護國寺的官道上,車輪碾過路面,發出規律而單調的聲響。
安嘉郡主輕輕捻動著佛珠,臉上帶著歷經風波后難得的寧靜與虔誠,她側頭對依偎在自己身邊的女兒柔聲道:“真是佛祖庇佑。一會兒到了寺里,母親定要多添些香油錢,請大師父們多誦幾卷平安經,保佑你父兄一路平安,早日到家。”
她頓了頓,望向車窗外掠過的、已隱約透出些許綠意的山野,感慨道:“此番也多虧了肅親王深明大義,若不是他在西北牢牢守著,讓你父兄無后顧之憂,能全力馳援幽州,只怕幽州……唉,生靈涂炭,真是不敢想。待你父兄回來,定要好好備上一份厚禮,謝謝肅親王殿下這份雪中送炭的情誼。”
沈澄葭將頭靠在母親溫暖的肩頭,表面連連點頭應和,語氣溫順柔軟:“母親思慮的是,肅親王殿下高義,恩情沈家沒齒難忘。”
然而,她的心思早已不在眼前的對話上。她的全部感官都處于一種極度敏銳的狀態,耳朵如同最精密的儀器,過濾著車轱轆聲、馬蹄聲、風聲,試圖從中分辨出任何一絲不協調的雜音;目光透過微微晃動的車簾縫隙,警醒地觀察著窗外逐漸變得荒僻、林深葉茂的山景,不放過任何一處可能藏匿危險的拐角或樹叢;甚至連空氣中彌漫的、帶著泥土和草木氣息的味道,她也細細品味,警惕著是否混入不該有的殺氣。
她的右手始終攏在袖中,指尖感受著袖箭機括那冰冷而堅硬的觸感,這給她帶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心安。她的思緒,也不由自主地飄回了月前那場決定北疆局勢的西北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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