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內,金磚墁地,蟠龍柱巍峨。當八百里加急的捷報被內侍高聲誦讀,那鏗鏘的字句如同戰鼓,擂在每個人的心上。
“好!好!好!”
龍椅之上,蕭衍猛地站起身,玄色龍袍袖袂微拂,連道三聲好,朗朗笑聲回蕩在殿宇梁棟之間,臉上是數月來未曾有過的暢快與振奮。
“沈家父子,真乃朕之肱骨,國之干城!臨危受命,力挽狂瀾,揚我國威于北境!傳朕旨意,犒賞三軍,酒肉務必及時送至前線!待沈愛卿凱旋還朝,朕必當論功行賞,重酬此不世之功!”
帝黨官員們面露喜色,紛紛出列附和,歌功頌德之聲一時不絕。
就在這片歡騰之中,一個沉冷的聲音如同冰水潑入沸油,驟然響起:“陛下!”
白鴻越眾而出,手持象笏,面色沉凝,雖極力維持鎮定,但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陛下,沈家軍立下大功,確是可喜。然,無詔而擅調邊防大軍,此乃鐵一般的事實!此風絕不可長!若日后邊將皆以此為例,視朝廷法度于無物,動輒跨境用兵,則國將不國,朝廷威嚴何在?!臣以為,功是功,過是過,沈戰此舉,必須申飭!”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
蕭衍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目光如實質的冰刃,緩緩掃過白鴻漸,直至他額角沁出細密冷汗,才沉聲開口,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丞相,是在質疑朕?”
他不待白鴻漸回答,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壓:“年節宮宴,朕便已察覺幽州與北戎異動,深知軍情如火,豈容貽誤!故朕秘賜沈戰虎符,許其臨機專斷,凡涉及北戎戰事,皆可先斬后奏!此事,兵部自有存檔,樞密院亦知情。莫非朕何時調兵,如何調兵,還需事先呈報丞相,經由你首肯不成?”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一字一頓地問道:“朕倒想問問丞相,這調兵之權,究竟是在朕之手中,還是……在你這丞相手中?!”
這一問,石破天驚,重逾山岳!
“臣……臣萬死!”白鴻漸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以頭觸地,聲音發顫,“老臣愚鈍,不知陛下早有圣斷!老臣絕非此意,陛下明鑒!陛下圣明!”
他身后,一眾白黨官員更是面如土色,齊刷刷跪倒一片,紫宸殿內,只聞沉重的呼吸聲,噤若寒蟬。
額頭緊貼著冰冷刺骨的金磚,白鴻漸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來的、或嘲諷或憐憫或恐懼的目光,如同無數細針扎在他的背上。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他縱橫朝堂數十載,何時受過如此當眾折辱?!
而這一切,追根溯源,都與那個黃毛丫頭脫不開干系!沈澄葭!若不是她屢次三番破壞他的計劃,從漕運到河工,再到如今的北疆大捷,他何至于步步被動,竟被陛下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如此質問,威嚴掃地!
一股熾烈的怒火混合著刻骨的殺意,在他胸腔內瘋狂灼燒,幾乎要沖破他勉強維持的鎮定表象。沈家……沈澄葭!此女不除,他白鴻漸永無寧日,白黨基業必將毀于一旦!必須盡快,必須在她父兄回京、沈家勢力達到頂峰之前,徹底拔掉這根扎入喉骨的毒刺!
一個清晰而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咆哮:殺了她!不惜一切代價,殺了沈澄葭!
蕭衍冷冷地瞥了跪伏在地的白鴻漸一眼,不再多言,但那無聲的威壓,已讓所有人心膽俱寒。
……
捷報傳回鎮國將軍府,如同驅散陰霾的明媚陽光,連帶著初春的空氣都似乎清新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