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濟眼中閃過一絲扭曲的光芒,猛地反手抓住周兆安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對方的皮肉里,臉上卻扯出一個極其怪異的笑容:“上報?周詹事,你聽錯了,孤何時說過要上報了?”
周兆安被他掐得生疼,又見他神色詭異,不由得一愣。
蕭濟卻不理會,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悲憫”:“這些村民,是因搶修河堤,不幸遭遇意外,英勇殉職的功臣!是忠烈!傳孤的命令,給他們家人發放雙倍……不,三倍的撫恤銀,以彰其功,以慰其心!”
周兆安瞠目結舌,尚未完全理解這顛倒黑白的意圖。
蕭濟卻已轉過頭,目光陰鷙地重新投向那片人間地獄,語氣變得森然冰冷:“至于他們的家人……周詹事,你說,他們與這些‘功臣’日夜相處,同吃同住,會不會……也已經染上了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忠烈之氣’?若是讓他們拿了撫恤銀,四處走親訪友,將這‘氣’傳揚開來,豈不是辜負了孤的一片仁心,更成了危害江山社稷的千古罪人?”
周兆安瞳孔猛縮,一股冰涼的寒意瞬間順著脊椎爬滿了全身,他徹底明白了太子的意圖,不僅要隱瞞瘟疫,更要徹底滅口,永絕后患!
蕭濟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語氣竟帶上了一絲“溫和”,卻比之前的暴怒更令人毛骨悚然:“孤記得,下游不遠處,河道有一處回龍灣,水深流急,暗漩叢生,每年汛期,總會‘意外’淹死幾個不慎落水之人……周詹事,你親自帶幾個絕對可靠的人去辦。記住,手腳要干凈,要像河水沖刷過一樣,不留痕跡。”
他微微一頓,聲音如同毒蛇吐信:“事后若有人問起,便說他們領了撫恤,心下感念皇恩,又悲傷難抑,已舉家遷往他處投親,從此隱姓埋名了。你,明白了嗎?”
周兆安喉頭干澀得發不出聲音,他看著太子眼中那瘋狂與冷靜交織的可怕光芒,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直冒上來。他張了張嘴,最終只能深深地垂下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應道:“……臣,明白。”
是夜,月黑風高,烏云蔽星。黃河的咆哮聲掩蓋了人間的一切細微響動。幾艘吃水頗深的小船,悄無聲息地劃離了那片死寂的河岸,船上載著的,是被麻繩緊緊捆綁、嘴巴被破布塞住的數十名老幼婦孺,以及那些剛剛斷氣、尚有余溫的尸體。
船至河心回龍灣,那里暗流涌動,漩渦如同張開的巨口。沒有多余的言語,沒有遲疑,一道道黑影被奮力推入冰冷的、渾黃的河水之中。微弱的掙扎撲騰聲,被翻滾的浪濤瞬間吞噬。漩渦急速旋轉了幾下,便恢復了往常的奔流,仿佛什么都未曾發生,只是那河水,似乎更渾濁、更陰冷了幾分。
蕭濟獨自站在高高的堤岸上,夜風吹拂著他繡金的蟒袍。他望著腳下漆黑如墨、奔流不息的滔滔黃河,嘴角那絲扭曲而滿意的笑意,在夜色中愈發顯得詭異而森然。
他自以為做了一件“干凈利落”、“一勞永逸”的聰明事,卻不知船尾暗處,一道黑影正將這一切記入絹冊,那是白黨安插在太子身邊的眼線,早已將“太子深夜調船”的消息,用信鴿傳向京城丞相府。
……
醉仙樓雅間內,沈澄葭正聽吳掌柜報賬目,指尖突然頓住,雅間門被極輕叩響,阿福閃身而入,臉上滿是驚悸:“小姐!河堤出事了!太子發現瘟疫后,竟下令將村民家眷沉江滅口!”
蕭濟!你果然……比前世更加不堪,更加狠毒!前世他雖庸碌自私,卻未必敢行此等駭人聽聞、人神共憤之舉。今生,他被逼到墻角,竟徹底撕下了偽裝,露出了這般禽獸不如的真面目!為了所謂的“功勞”和自保,竟視萬千生靈如草芥!
她胸口劇烈起伏,一陣劇烈的咳嗽涌上喉頭,秋菱連忙遞上溫水。沈澄葭擺手推開,強行將翻涌的氣血與怒火壓下,眸中寒光凜冽,如同淬了冰。
“我們的人呢?當時可在左近?”她聲音帶著咳嗽后的沙啞,卻異常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