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的午后,京城的年味被前夜的積雪襯得愈發濃重,街巷間偶有頑童追逐嬉鬧,零星的爆竹聲點綴著午后的寧靜。然而,鎮國將軍府西院的一角,卻彌漫著與這節日祥和格格不入的萎靡與算計。
沈山歪在暖閣的軟榻上,眼皮沉重,宿醉的鈍痛依舊盤踞在額角。昨夜的狂歡歷歷在目,同僚們的奉承,美酒的醇香,還有……他斜眼瞟向一旁正小心翼翼為他捶腿的丁三娘。這女子是下屬昨日獻上的,年方二八,名喚三娘,生得杏眼桃腮,身段窈窕,尤其是一把嗓子,吳儂軟語,勾人魂魄。以往柳氏在時,他何曾敢將這等貨色帶回府?連在外面喝花酒都得偷偷摸摸。如今,柳氏那張刻薄的臉終于消失,他沈山如同掙脫了鎖鏈的獒犬,只覺得天地寬闊,再無拘束。
丁三娘手法生澀,卻極力討好,眼波流轉間帶著初入高門的怯懦與野心。沈山很受用這種掌控感,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指輕佻地劃過三娘光滑的下巴,引得她一陣嬌羞顫栗。正當他心猿意馬,準備再將人拉入懷中溫存一番時,門外傳來小廝謹慎的叩門聲。
“老爺,可要洗漱?廚房備了醒酒湯。”
沈山不耐地皺皺眉,揮揮手讓丁三娘退開些,揚聲道:“進來!”
小廝低著頭,端著銅盆熱水進來,手腳麻利地伺候他凈面。沈山揉著發脹的太陽穴,隨口問道:“府里可有什么事?”
小廝動作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回老爺,府里……倒沒什么大事。就是……東院那邊,靜松少爺……昨兒個天還沒黑,就帶著幾個貼身隨從,騎著快馬,出城往北邊去了。”
“哐當!”
沈山正伸手去接丁三娘遞來的熱毛巾,聞言手臂猛地一僵,毛巾沒拿住,掉進了銅盆里,濺起一片水花。他臉上的慵懶和愜意瞬間凍結,像是被寒冬的冰水潑了個透心涼,隨即,一股無法抑制的暴怒從眼底竄起,迅速燒紅了整張臉。
“走了?!”他霍然起身,一把推開還端著水盆的小廝,因動作太猛,宿醉的身體晃了晃,嚇得丁三娘驚呼一聲,想去扶他,卻被他反手狠狠一推!丁三娘猝不及防,踉蹌著向后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發髻散亂,釵環歪斜,一張俏臉瞬間血色盡褪,只剩下驚懼交加的慘白,不明白這滔天怒火從何而來。
“什么時候的事?!為什么現在才來報!”沈山的聲音嘶啞尖利,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跪地發抖的小廝,額角暴起的青筋突突直跳,仿佛下一刻就要裂開。他腦中嗡嗡作響,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沈靜松走了!他怎么能走?!他怎么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走?!
那張寫著沈靜松拜訪黃太傅、文司農等帝黨官員名單的紙條,此刻像烙鐵一樣燙著他的心。他原本計劃得好好的,要借此向白黨獻上一份厚禮,一舉將二房打入萬劫不復之地!他連說辭都想好了,連白丞相可能會有的贊賞表情都幻想過無數次!可現在,主角跑了!他精心準備的戲,還沒開場就塌了臺!一種極致的失落和被愚弄的狂怒,像毒火一樣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
小廝嚇得磕頭如搗蒜:“老爺息怒!奴才……奴才也是剛聽東院角門當值的婆子嚼舌根才知道的……靜松少爺走得極突然,根本沒驚動多少人啊……”
沈山根本聽不進解釋,他像一頭被搶走了獵物的餓狼,焦躁地在并不寬敞的暖閣里來回踱步,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地上的丁三娘嚇得縮成一團,連哭都不敢出聲。
狂怒過后,冰冷的恐懼如同毒蛇,悄然纏上了他的心臟。
沈靜松這一走,我拿什么去和白丞相交代?難道跑去相府,告訴白相:沈靜松前幾日確實結黨營私來著,可惜他今早跑回北疆了,您看這事兒……?
光是想象一下白鴻漸那可能露出的譏誚冷漠的眼神,沈山就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白黨需要的是有用的刀,而不是連消息都遞不及時的廢物!自己好不容易才搭上這條線,若因此被厭棄,別說升官發財,恐怕連現在這個六品主事的位置都保不住!
不!絕不能讓煮熟的鴨子就這么飛了!
沈山猛地停下腳步,胸口劇烈起伏,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狠厲光芒。既然“結黨營私”這步棋廢了,那就下一劑更猛的藥!要下一劑足以讓白相高度重視,讓二房永世不得翻身的劇毒!
一個更加陰險惡毒的念頭,在他混亂而卑劣的腦海中迅速成形、膨脹。他要利用沈靜松的拜訪和離京,編織一張彌天大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