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末的陽光帶著冬日的淡金,懶懶地灑在鎮國將軍府東院的亭臺樓閣上,檐角的殘雪映著光,晶瑩剔透。沈晴月今日特意打扮過,帶著幾分刻意營造的明艷,卻掩不住她眉宇間的不耐。
若不是祖母反復叮囑“要給足孫家臉面”,她才懶得領這兩個滿身“小家子氣”的親戚逛東院。她時不時回頭,目光落在孫雨薇身上時,總帶著幾分藏不住的嫌棄。
孫雨薇一雙眼睛忙個不停,恨不得將東院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刻進腦子里。相比西院的局促,東院更顯開闊疏朗,抄手游廊曲折蜿蜒,廊外假山盆景錯落有致,雖值寒冬,仍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雍容氣度。她身上穿著自己最好的蔥綠繡梅花襦裙,自認為已是極盡妍態,可置身于此,卻莫名生出幾分寒酸氣,不由得將腰背挺得更直了些。
孫新荷則始終微垂著頭,步履謹慎,雙手交疊在身前,一副生怕行差踏錯的模樣,淡青色的衣裙更襯得她怯弱寡言。
引路的東院丫鬟步履輕盈,目不斜視,規矩極好。
一行人剛穿過垂花門,步入連接內外院的抄手游廊,便聽得前方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只見另一行人正從內院方向而來。為首之人,身姿峻拔,正是沈靜松。他今日身著四品武將的石青色常服官袍,腰間束著犀角玉帶,更顯肩寬腰窄。
許是剛與母親妹妹用完早膳,準備出門拜會兵部尚書,他俊朗的眉宇間尚存一絲家常的溫和,不似平日那般冷峻。然而,那邁出的每一步都沉穩有力,目光清正銳利,久經沙場淬煉出的英武之氣,與自幼熏陶的世家清貴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而迫人的氣場,瞬間將西院那些或庸碌或油滑的男子襯得黯淡無光。
孫雨薇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她何曾見過這等人物?通州見過的所謂青年才俊,與此人相比,也頓成瓦礫糞土,不值一提。她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驟然縮緊,隨即又瘋狂地跳動起來,撞得她耳膜嗡嗡作響。一股熱血地一下涌上頭頂,臉頰、耳根乃至脖頸都火燒火燎地燙了起來。她的眼睛像是被磁石吸住,直勾勾地釘在沈靜松身上,從他棱角分明的下頜,到挺拔的鼻梁,再到那雙深邃沉靜的眼眸……她看得如此專注,以至于忘記了呼吸,整個人僵在原地,唯有胸腔里那顆狂跳的心,證明她還活著。
沈靜松顯然也看到了她們。他的腳步幾不可察地略一停頓,目光掃過,在堂妹沈晴月身上停留一瞬,出于基本的禮節,他微不可查地頷首示意。而當他的視線掠過沈晴月身后那兩個明顯是客人的陌生女子時,那目光便如同秋日掃過落葉的涼風,淡漠、疏離,未見絲毫漣漪。他甚至沒有放緩腳步,便帶著隨從,步履從容地從她們身旁徑直走過,衣袂帶起一陣微寒的風。
這一瞥,于沈靜松而言,不過是世家子弟刻在骨子里的基本教養,是對陌生女眷最恰當的回避與距離。然而,對于孫雨薇,這短暫到近乎漠然的一瞥,卻如同暗夜中驟然劈下的驚雷,瞬間照亮了她貧瘠而虛榮的內心世界。那風姿,那氣度,那身份……這一切構成了一幅她從未敢想象過的輝煌圖景。
直到沈靜松的身影消失在廊角好一會兒,孫雨薇還癡癡地望著那個方向,魂靈兒仿佛都跟著去了。
發什么呆呢!快走啊!沈晴月不耐煩地回頭催促,語氣里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滿。她將孫雨薇方才那副失魂落魄的呆樣盡收眼底,心中早已翻騰起無數鄙夷的念頭。
果然是鄉下地方來的,眼皮子淺薄得可憐!見過個像樣的男人就挪不動步。她堂兄是什么身份?鎮國將軍府嫡長子,年紀輕輕的四品官,便是京城里的高門貴女也未必能輕易匹配。這孫雨薇,一個六品小吏之女,竟也敢做這青天白日夢?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便是給她堂兄做妾,都未必夠格!
孫雨薇這才猛地回過神,臉上紅潮未退,急忙快走幾步跟上。她按捺不住激蕩的心緒,湊到沈晴月身邊,幾乎是貼著耳朵,用氣聲急切地低語,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和憧憬:晴月姐姐,方才那位……就是靜松堂哥吧?真是……天人之姿!不知……不知靜松堂哥這樣的人物,會喜歡什么樣的女子?她眼底閃爍著狂熱而不切實際的光。
沈晴月聞言,側過頭,用一種極其古怪的眼神將孫雨薇打量了一遍。那眼神里混雜著驚愕、嘲諷,以及毫不掩飾的輕蔑。她心中冷笑連連,面上卻強忍著,只扯出一個極其僵硬而敷衍的假笑,從牙縫里擠出幾句話:堂兄的心思,自然都在朝廷大事上,豈是我們能胡亂揣測的?孫姑娘還是莫要打聽這些了。她刻意加重了胡亂揣測幾個字,隨即猛地轉過身,加快了腳步。快些走吧,讓澄葭妹妹等久了,像什么話!
一直默默跟在最后的孫新荷,將前方的一切盡收眼底。她看到侄女那副魂不守舍、言語失當的模樣,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沈晴月那份幾乎要溢出來的嫌棄和冷淡。她心中又急又怕,像是揣了只兔子,惴惴不安。趁沈晴月快步走開的間隙,她趕緊上前兩步,死死拽住孫雨薇的衣袖,用力往下拉了拉,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哭腔和懇求:雨薇!謹言慎行!求你了,謹言慎行??!她深知自家與這鎮國將軍府有著云泥之別,侄女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忘形之舉,非但不可能攀上高枝,反而極有可能招來禍端??伤约涸谀锛业匚槐拔?,人微言輕,此刻的勸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然而,此時的孫雨薇早已被那驚鴻一瞥沖昏了頭腦。沈晴月的嘲諷警告,孫新荷的惶恐勸阻,她都充耳不聞,只覺一顆心飄飄然,如同踩在云端。先前那些想著如何巴結沈澄葭、如何借助將軍府勢力為父親鋪路鉆營的念頭,在此刻顯得那么微不足道。一個更瘋狂、更具誘惑力的想法,如同藤蔓般緊緊纏繞住了她的全部心神,生根發芽,迅速瘋長。
若能嫁給他……若能成為這鎮國將軍府名正言順的嫡長孫媳……那將是何等的風光無限!到那時,什么沈澄葭,什么安嘉郡主,還不是都得看她的臉色行事?整個京城的貴女,誰還敢瞧不起她孫雨薇?
她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夢里,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癡癡的笑意,腳步虛浮地跟著前方沈晴月的身影,走向東院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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