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乾元殿內(nèi)的寒氣比往日更甚,殿外寒風(fēng)卷著殘雪撞在窗欞上,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當(dāng)兩名侍衛(wèi)將王岱架入殿內(nèi)時,百官中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連站在前列的太子蕭濟,指尖都幾不可察地攥緊了腰間的玉帶。
不過一夜之間,這位昨日還權(quán)傾朝野的戶部尚書已形銷骨立。他身穿骯臟的囚服,沾著暗沉的血跡與污漬,頭發(fā)散亂地貼在蒼白如紙的臉上,手腕腳踝的鐐銬每動一下都發(fā)出“嘩啦”的刺耳聲響,幾乎是被侍衛(wèi)拖行而至。他渾身顫抖,眼神渙散,唯有瞥見龍椅上的蕭衍與隊列前端的白鴻漸、蕭濟時,瞳孔才爆發(fā)出極致的恐懼。那是同時面對皇權(quán)與扶持者的絕望。
“撲通”一聲,他被重重摔在金磚地上,隨即癱軟如泥,只靠求生欲驅(qū)使著瘋狂叩首,額頭撞地的“咚咚”聲沉悶可怕,嘶啞的哭嚎撕裂了寂靜:“陛下饒命!臣罪該萬死!貪墨、殺人、偽造證據(jù),全是臣一人所為,與旁人無關(guān)!求陛下留臣全尸!”
龍椅之上,蕭衍面沉如水,指尖摩挲著御案的九龍紋,目光如冰刃刮過王岱,聲音不高卻帶著徹骨寒意:“所有罪責(zé)?你貪墨漕銀五十萬兩,巨款藏于何處?用于何處?真與‘旁人’無關(guān)?”
“銀子……一部分打點上下,還有一部分……孝敬了東……”王岱脫口而出的瞬間,眼角余光突然掃到太子蕭濟。蕭濟正微微側(cè)首,雖面無表情,指節(jié)卻已攥得發(fā)白,而白鴻漸那雙混濁的眼正死死盯著他,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王岱如遭雷擊,渾身一僵。
他突然想起昨夜獄卒“無意”提及的“太子殿下昨夜急召丞相入宮”,想起自己外室手中那份“東宮領(lǐng)受贓銀”的記錄,王岱意識到白鴻漸要保的從不是他,而是太子!若敢扯出東宮,不僅自己要死,府里的正室妻子還有城南的外室及其子女都會被滅口。
他猛地咬碎舌尖,血腥味嗆得他劇烈咳嗽,隨即以更瘋狂的姿態(tài)磕頭,額頭很快血肉模糊:“陛下明鑒!是臣奢靡揮霍!是臣豬油蒙了心!與任何人無關(guān)!求陛下賜死!”那刻意放大的哭嚎,實則是在掩蓋方才那致命的“東”字。
殿內(nèi)死寂,落針可聞。不少老臣眼底閃過疑慮。王岱口中的“東”,分明指向東宮方向。
站在太子身側(cè)的白鴻漸心中一緊,卻立刻上前一步,躬身時動作沉穩(wěn),語氣“痛心疾首”:“陛下!王岱身為戶部尚書,掌天下錢糧卻貪贓枉法,致漕糧積壓、百姓受苦,此等罪行天地不容!臣懇請嚴(yán)懲,以正國法!”
他話鋒一轉(zhuǎn),竟擠出幾分淚光,語氣滿是自責(zé):“臣身為百官之首,因王岱是老臣同鄉(xiāng)便多有信任,未能及時察覺惡行,致朝廷受損、百姓遭難,臣有失察之罪!懇請陛下罰臣一年俸祿,為百官敲警鐘!”
這番“大義滅親”的表演,讓殿內(nèi)暗潮涌動。誰都清楚王岱是白黨核心,更是太子?xùn)|宮的“錢袋子”,可白鴻漸竟毫不猶豫將他推出來,連一絲辯解都無。這份狠辣,實則是在斬斷王岱與東宮的聯(lián)系。
蕭濟站在隊列中,臉色白得無一絲血色,指尖死死掐著掌心才穩(wěn)住身形。他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被白鴻漸用眼角余光掃過。那眼神冰冷如刀,藏著“敢開口便滅口”的威脅。蕭濟喉結(jié)滾動,最終還是垂下頭,可微微顫抖的肩,暴露了他的慌亂。
蕭衍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卻順?biāo)浦郏Z氣嚴(yán)厲:“王岱貪墨五十萬兩,買通獄卒殺周顯、偽造證據(jù),罪無可赦!著即判斬立決,但過幾日就是年節(jié),不宜見血腥,就定在元宵后行刑,現(xiàn)抄沒家產(chǎn)補貼漕運!白丞相失察,罰俸一年,以儆效尤!”
旨意落下,他目光陡然轉(zhuǎn)向階下的大理寺卿,語氣驟然轉(zhuǎn)厲,帶著不容錯辨的威壓:“大理寺卿聽著!王岱入獄期間,務(wù)必嚴(yán)加看管,不得有半分差池。周顯自縊之事,朕不想再看見第二回。若此人再在你轄下的天牢里‘自縊’,元宵后上刑場的,便是你!”
大理寺卿臉色瞬間慘白,連忙出列跪地叩首:“臣……臣遵旨!定當(dāng)嚴(yán)加看管,絕無差池!”
王岱原本渙散的眼神猛地一凝,隨即又被更深的絕望淹沒。皇帝既要穩(wěn)住白黨與東宮,又在暗中留了時間查案,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連求死都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