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離醉仙樓,車輪碾過積雪覆蓋的青石板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寂靜的祭灶節傍晚,顯得格外清晰。
車廂內鋪著厚厚的錦墊,炭盆里銀絲炭燒得正旺,暖意融融,可這暖意卻驅不散沈澄葭心頭的凝重。
安嘉郡主靠在軟墊上,連日操勞加上今日的驚憂,讓她難掩疲憊,此刻已微微闔眼小憩,呼吸輕緩。沈澄葭坐在對面,卻毫無睡意,她撩開車簾一角,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
祭灶節的燈籠稀稀拉拉掛在屋檐下,昏黃的光透過薄雪,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偶有幾家還亮著燈的店鋪,也透著幾分冷清,全然沒有往日節日的熱鬧。
她的目光雖落在窗外,腦海中卻如車外寒風般急速涌動:斂兒胸口那把仿造的將軍刀、他死前攥著的西院絹布、白黨提前安排的煽動者、沈山恰到好處的“撞破”……一幕幕畫面在眼前閃過,突然如驚雷般在心頭炸開。白黨根本不是怕斂兒泄露書房秘密,他們是想借這樁命案,徹底攪亂局勢!
“葭兒,還在想斂兒的事?”安嘉郡主不知何時醒了,見女兒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地攥著錦帕,便輕輕伸出手,握住她微涼的指尖,語氣帶著疼惜,“莫要太過勞神了。嚴明已把沈山帶回大理寺,總能審出些東西。”
沈澄葭回過神,感受到母親掌心的暖意,緊繃的肩膀稍稍放松,她反握住母親的手,聲音沉而有力:“娘,白黨殺斂兒、栽贓咱們,根本不是怕他說實話,他們是想轉移焦點!”
安嘉郡主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轉移焦點?”
“正是?!鄙虺屋琰c頭,語氣愈發篤定,“陛下讓三司查兩件事:一是周顯死因,二是通州漕糧實情?,F在斂兒死在醉仙樓,兇器又是咱們家的刀,滿城百姓都盯著這樁命案,三司的精力定會被牽制,誰還會急著去查通州那千石漕糧?”
這話讓安嘉郡主臉色微微一變,她坐直身子,聲音壓低了幾分:“你的意思是……白黨故意制造命案,就是為了讓漕糧案被擱置?”
“不僅是擱置,更是掩蓋?!鄙虺屋缰讣廨p輕敲擊著膝頭,“周顯扣押漕糧絕非個人行為,通州渡口那千石糧食,說不定藏著白黨囤積居奇、操縱糧價的鐵證!他們怕三司查漕糧,才急著用命案攪局。這恰恰說明,漕糧案才是他們的死穴!”
安嘉郡主心頭一震,瞬間明白了其中關鍵:“難怪他們連陛下的威望都不顧,也要散布謠言??扇颈幻附O住,咱們該怎么辦?京里的存糧撐不了多久了?!?/p>
“查戶部、揪后臺是長遠之計,但眼下最要緊的,是打破白黨的拖延計。”沈澄葭目光變得深邃,“白黨想讓所有人盯著命案,咱們偏要反其道而行,盡快疏通漕運,讓糧船進京!只要糧食到了,糧價平了,百姓安了,他們的謠言不攻自破,漕糧案的真相也能水落石出?!?/p>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決絕:“嚴大哥明日定會上奏陛下,請求徹查戶部的關于漕糧糧庫調度與漕運賬目。而咱們沈家現在能做的,就是給趙衡鋪路,讓他沒有后顧之憂,專心打通通州航道。這才是釜底抽薪!”
馬車很快駛到鎮國將軍府門前,管家沈忠早已領著兩個小廝候在門口,見馬車停下,連忙上前掀開簾子,接過手爐,恭敬道:“小姐,郡主,您二位可算回來了。灶上一直溫著熱粥和小菜,還有棗泥糕?!?/p>
沈澄葭扶著母親下車,對沈忠吩咐道:“忠叔,勞煩你將粥和糕點送到母親房里。另外,秋菱回府后,讓她立刻來書房見我。”
“是,老奴這就去辦?!鄙蛑夜響隆?/p>
沈澄葭陪著母親回正院稍作歇息,又仔細叮囑了幾句讓她安心休養,這才轉身徑直走向自己的書房。
書房內,銀絲炭燒得正暖,驅散了從外面帶回的一身寒氣。書桌上,那幅巨大的《大胤疆域與漕運水利全圖》依舊攤開著,鎮紙壓住了卷軸兩側。沈澄葭屏退了準備伺候筆墨的春桃,獨自站在書桌前,目光牢牢鎖在“通州渡口”與“運河航道”的標注上。
那里,是眼下破局的關鍵。